他的未來還是空白的,尚有無限可能。自己之前教他讀書認字,還希望他能通過多讀史書,能以史為鑒,成為良善之人,不要沿着系統的設定去成為暴君。
可現在發生了壞事,她竟第一時間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來質問吳覆。
或許他的人生軌迹已經更改了,他将成長為一個仁善的君王。
真正心存偏見的人,是她才對。
樓月這下是真的羞愧了,她啞口無言,張了張嘴,半晌道:“是我自以為是了。”
她羞辱了他的人格。
樓月知錯就改,認真道歉,“吳覆,是我沒有證據,隻是因自己一點疑心就來質問你。實在對不住。”
她語氣認真。
她想,她教他讀書識字,教他讀史書,教他成為一個良善之人。
她願意相信吳覆。
樓月看着吳覆,一字一句,認真道:“隻要你說你與此事無關,我便相信你,心中再無疑點。”
吳覆頭腦嗡的一聲。
他張了張嘴,半晌,簡單的“無關”二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看着她這樣認真的神情,吳覆想,她明明是來質問他、審問他,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她太好騙了,為什麼将旁人想得這麼好。被他随便一反問,她反而自己先消了氣勢,覺得自己冤枉了他。
隻要他說一句“無關”,她就徹底信他,再不懷疑。
吳覆心中煎熬。
他該說什麼。
她這樣信他,他怎麼能對她撒謊。
可若承認,他卻又害怕。他怕她覺得他手段狠辣,然後厭棄了他。
吳覆一顆心,竟這麼上上下下,沉浮不定。
其實她的質問明明是對的。
如果人天生就有善惡的底色,那麼吳覆想,自己或許就是惡的。
他尚未出生,吳國便已天災人禍不斷,他的母妃因他難産而死,他的父王厭棄他。他的國家被滅亡,親族被殺,最後卻隻留他一個人存活。就連照顧他的太監,也不願再繼續照顧他,甯願自取死路。
或許大巫測算的命格是對的,他就是天生不詳的命兆。
他心中常懷對這世界的怨恨,覺得一切無趣。
當他推七王子墜崖時,他心中并無波瀾。
他殺七王子,一方面是因他的私心,七王子那樣暴虐,吳覆光是想到她将與七王子同帳共席,就已怒不可遏。
另一方面,卻也是給五王子的投名狀,他一無所有,必須在五王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才能繼續談雙方的合作,才能有朝一日從北戎借兵。
吳覆閉眼。
明明知道撒謊是最好的,可是面對樓月那雙認真而清亮的眼睛,他說不出口。
樓月期待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而後是難以置信。
吳覆的沉默,本身已經是一種回答了。
“與你有關,對嗎?”
樓月怒不可遏,她覺得自己被戲耍了,她覺得自己像個小醜,她剛才竟然還覺得自己為冤枉了吳覆而羞愧。
她一把抓住吳覆的衣襟,明明她身量比吳覆低些,力氣也比吳覆小些,但這麼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吳覆竟沒有抵抗,被她帶得向前一傾。
樓月一字一句,“你剛才義正詞嚴地反問我,是故意讓我心中愧疚嗎?看我這麼輕易被你蒙騙,很有意思嗎?”
“沒有。”吳覆垂眸看着她,他低聲道,“沒有蒙騙。”
如果他想蒙騙,剛才他可以沒有任何破綻、沒有任何情緒地說他與此事無關。而她不會發現任何異常。
但他說不出口。他無法騙她。
“我沒有騙你。”
樓月卻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她最恨别人騙她瞞她,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戲耍。
她根本聽不進去吳覆的話,她隻是用力地拽着他的衣襟,讓他低下頭,與自己對視,“你為什麼要殺七王子?”
“吳覆,你到底在謀劃些什麼?”
吳覆任由她的動作,沒有抵抗,他回答道:“我殺他,是因他欲娶你。”
樓月卻繼續逼問,“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原因?”
若隻是因私人恩怨,樓月不信。這是未來的反派,成長的枭雄,她竟會認為他能因讀了幾本書、識了一些字而變得純善。吳覆必然有所謀劃。
吳覆恨她這時候這樣敏銳,但他道,“我不能說。”
他不能撒謊,但他也不能說。
樓月被他态度惹惱,或許是他這種根本不抵抗任由她發洩的樣子,讓她有些為所欲為的張狂,她将他衣襟扯得更下,非要逼問出來,“為什麼不能說?”
動作間,樓月眼尖地瞥到他衣襟中露出了一角紙張,那紙張上字迹奇怪,一看就不是漢字。
她疑惑皺眉看去,吳覆立即察覺到了,右手直接将她的揪住他衣襟的手擒住,然後左手動作極快,将那信件塞進了衣襟深處。
看不到了。
樓月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