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聲音低低的,可被稱之為溫柔。
還沒離開的林山,那張粗犷的臉上一下子露出難以言說的神情——君上怎麼這麼……這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聽見吳覆聲音溫和,樓月觑了他一眼,堅決提出要求:“我要一頂單獨的帳篷!”今天早上的事絕不能再發生了!
吳覆看她神色嚴肅,像是不答應真要生氣的樣子,隻好點了點頭,“林山,在王帳旁再搭一頂帳篷。”反正夜裡他總是要去看她的,她不可能趁機逃走。
見她眉眼神色稍緩,像是有些驚喜,吳覆神色一漾,低聲問:“還想要什麼?”隻要不離開,她要什麼都可以。
樓月沒想到今天的吳覆這麼好說話,便趁熱打鐵又說,“……我還想要一身男子衣服?我想換上男裝,我身上這身有些不大妥當。”
她去哪裡都要被人以驚異的目光注視着,實在是太不自在了。以前她與徐方士在吳軍大營中,她就是換了男裝的,盡量不讓自己太引人注目。雖說達不到女扮男裝的效果,但好歹遠遠望去不會太引人注目。樓月也隻需要不引人注目就好了。
隻是吳覆聞言卻道:“你這樣有何不妥?”
軍營中确實沒有女子,再加上吳覆素來不近女色,因此這兩天他身邊忽然多出一個女子,确實引來不少人驚異的目光。但這又如何,難道誰敢對她指手畫腳?
樓月道:“還是給我找一身男子的衣服吧。從身量與我差不多的軍士處借一件舊衣就好了。”
她要求并不高,粗布麻衣都可以。在女子中,樓月個頭并不算低,想借一身差不多的舊衣不算困難。
誰知吳覆聽了這話,卻果斷地否定了,“這不行!”
她怎麼可以穿其他男子的衣服?絕對不行。若真要穿男子衣服,也隻能穿他的。隻是他自己身量高大、肩膀寬闊,實在不合她身。
樓月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小小要求,也不知觸了吳覆哪裡的逆鱗,竟被他這麼果斷否定了。
她不由皺了皺眉,想說什麼,但心想自己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過俘虜而已。于是隻好道:“那算了吧。”
吳覆有事要忙,樓月則去看了看自己的帳篷。那頂帳篷就搭在王帳旁邊,相比寬大的王帳,顯得小巧玲珑,不過内裡床榻、桌椅等倒是一應俱全。
坐了一天的馬車,樓月正覺憋悶,不是很想繼續待在帳篷中。看了看天色,見暮色四合,四下都籠罩在将暮的夜色中,往來軍士應該也不大能看清她的身形,便慢慢踱着步,在外面随便走了走。不過為防引起許多注意,她還是往人少方向走。
身後吳覆派來的親衛沉默地跟着她。
慢慢走了片刻,竟碰上一個面熟的士兵。那士兵提着水,一見她就立刻招呼她,還滿口叫她“阿真姑娘。”
又說,“怎麼最近沒見徐方士來傷兵營治病療傷了?”
樓月這才反應過來這士兵是誰——這士兵之前受過皮肉傷,徐方士替他治病,樓月則為他包紮傷口。
那士兵應當是常年人在軍營中,很少見到女子,在她面前有些束手束腳的,誰知某一天竟忽然憋出了一句“我娘一定喜歡你這樣的媳婦……”,聽得樓月瞠目結舌,連忙拒絕。徐方士則捋着胡須大笑,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雖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這士兵是個熱心腸,人也挺好的。樓月便回答道:“方士已經回山了。”
她看這士兵與自己差不多高,身形也差不太多,立刻便冒出一個想法,問道:“你可有不穿的舊衣?我想買一件。我身上這身在軍營中實在不方便。”
樓月帶着雲心逃走,然後又被獻給國君——這都是小範圍的秘密,這士兵不過一普通小卒,哪裡能知道,還以為樓月像從前一樣還是個小小随侍。再加上他對樓月确實有些好感,見她問起,立刻就拍着胸脯,“當然有了,你等着。”
然後提着水就跑走了,很快又回來,拿着自己的一身舊衣遞給樓月,“幹淨的!”士兵強調。
樓月欣喜地接過道謝,掏出一把錢來遞給士兵。她身上别無他物,也就一荷包的錢了——說來這錢還是她作為賈阿真時,林山命她去照顧雲心時給的報酬。這可是她身上唯一的錢财。
那士兵本不想要,還是樓月強行塞到了他手裡。道了謝後,她抱着這身舊衣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脫下白裙,換上這身粗布舊衣,又将一頭烏發束起,在頭頂紮成發髻。
低頭看了看,雖然玲珑的女子曲線、柔和白皙的肌膚是如何都改不過的,近前一看就知道她是女子穿了男裝,但樓月已經很滿意了——這樣各種驚異的目光總會少很多吧。
樓月便出門試了一下,果然走在路上時很少有軍士再驚異地看她了。她大感輕松,再加上今天在馬車上待得很是憋悶,便不免在夜色中多走了一會兒,直到走累了才往自己的帳篷方向走去。
隻是卻見吳覆就在王帳外,顯然是已經忙完了,他負手靜靜地站在王帳外的篝火旁,目光望向遠處。篝火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顯得他好像是在夜色中等人回家吃飯一樣,有一種安甯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