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晨光熹微，木青莳推開門，屋外陽光正好。

原主的身體大概因為常在病中，已經适應，昨日驟然暈厥，今日醒來又覺得沒有什麼了。

胡靈等下要來取弑仙刃，雖然仙門衆人将這柄魔尊的兵刃看得挺重要，但在他看來其實沒什麼好在意的，人需進退有度，他如今初來乍到，不似原主那樣做什麼事情都得心應手。弑仙刃再金貴，也不過是一把兵器罷了，擺在他淩塵台上，圖的也就是虛名而已。

真正震懾魔門的是他，并非是弑仙刃。

乘戟今日來得很早，高個子青年看到倚門而立的師尊，明顯愣了一下。

木青莳昨天大概是太累了，睡得格外舒坦，現下頭發已經全散了，少了平日裡端正時的淩厲，整個人有些淩亂，卻莫名可親了許多。

他懶洋洋地輕倚在門邊，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乘戟：“師尊怎麼……站在門口？”

木青莳這才注意到乘戟，聞言擡起頭，看上去沉靜淡定，道：“天氣這樣好，出來看看。”

乘戟神色複雜，瞅着木青莳陽光下白生生的臉，道：“那弟子先為師尊束發吧。”

木青莳的手背在背後悄悄扯住了自己到腰的發梢。

再次被人揪住命運的頭發，木青莳俨然已經習慣了。

“師尊今日可好些了？”乘戟的聲音響起來。

木青莳睜開半眯的眼，答：“已無大礙。”

青年昨日在雲海峰上所做，着實出乎他意料，鏡子裡的青年表情認真，低眉輕輕撚散他的一撮頭發。

木青莳實在看不透他，看不透他的行為，也不懂這滔天恨意到底從何而來。

收拾停當，木二人一起穿過長長的回廊，算算時間胡靈已經快到了。

老實說木青莳對這弑仙刃也挺好奇的，昭世作為神武已是十足的漂亮鋒利，銀色的劍身冷砺如冰，寒刃凜冽，劍柄無花，是原主喜歡的淡然素雅。那魔尊的佩劍，想必也是稀世珍奇。

木青莳走在前面，乘戟跟在他身後，一路無話。

出于對乘戟的好奇，木青莳問：“這些天我看顧沈情較多，你的修習沒有落下吧？”

乘戟答：“都按師尊說的不曾懈怠。”

青年的回答一闆一眼，表情溫良恭順，一舉一動皆是一百萬分的妥帖，怎麼也看不出來斷人經脈的那股狠勁兒。

“師尊，但是清心訣裡有一句我沒懂。”

木青莳停住腳步，問：“哪一句？”

“殺者狠戾，生者慈悲。”

木青莳心中已了然，卻還是問道：“為何不懂？”

乘戟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師尊的清心訣分明是這世上最霸道的心法，劍意沖天，殺伐果決不留餘地。可是卻又要求執劍者清心靜氣，溫頓和緩，甚少殺機。劍修主攻伐，何以如此優柔寡斷，狠戾與慈悲，又怎麼在劍意上共生共存？”

木青莳直視乘戟幽深的眼睛，感覺像是望進了一潭死水。

“斬而不殺，度而不滅。”他抿了抿唇，“并不沖突，是你的心，殺意太重。”

木青莳明白原主選擇軟劍給乘戟做武器的原因，軟劍質軟，柔能克剛，掌控起來更需控制力道，而乘戟殺意太重，原主是希望“柔”能克制殺意，“軟”能讓他三思後行。

那個“木青莳”雖然落得個身敗名裂的結局，但并非是個傻子，對乘戟也是因為縱容大過了管教，才會被背叛得那麼徹底。

乘戟深深地看着他，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弟子受教了。”

放着弑仙刃的地方離寝殿并不遠。

胡靈已經到了，藥草和草藥分别站在他身側，安安靜靜的，像兩個小吉祥物。

“小先生久等了。”木青莳加快了步伐行至胡靈身邊，胡靈看了看他身後的乘戟，笑了笑。

“我剛來不久。”

他從上至下看了看木青莳，松了口氣似地歎息道：“掌門昨日可真是吓壞了我。”

胡靈眼裡流露出來的關心是真誠的，木青莳也感念着他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他及時出現，那雲海峰之下的萬丈深淵，他掉下去必然九死一生。

“昨日……多謝小先生。”他擡起手想要道謝。

胡靈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埋怨道：“你怎麼一與我說話就這般正經，這暮滄山上下，乃至整個修真界不都要仰仗你，我救你如同自救，你大可不必感念我什麼。”

木青莳被他說得有些尴尬，被這樣當面誇得天花亂墜還是他生平第一次。

“你若是覺得我好，”胡靈小動物一樣的湊近木青莳，鳳目一眨一眨的，全是狡黠的笑意，“不如以後有空多來找我玩。”

這話有些孩子氣，但從胡靈嘴裡說出來卻并不叫人覺得做作，襯着小小的梨渦反倒顯得他有些可愛。

“好吧。”木青莳歎了口氣，抿唇壓住笑意，“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情，就去拜訪妙手回春閣。”

胡靈笑着松開了他的手，木青莳擡手捏了個訣，面前房間的結界消失，他走上前去打開門，然後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他聽見胡靈在後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和他想象的存放弑仙刃的地方有點不一樣。

屋子裡的東西被東一件西一件扔得到處都是，木箱們左右參差，擺放得亂七八糟，與岚塵仙尊平時正兒八經的畫風相差了十萬八千裡。看起來别說放寶貝，說是雜物間都算擡舉。

他有點尴尬，硬着頭皮走了進去，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

找來找去隻有一個小箱子被一塊繡着花紋的絹布包裹着放在最高的架子上。

木青莳滿心歡喜地爬上去将小箱子珍而重之地打開——

哈哈，是空的！

忽然，角落閃過一道寒光，木青莳餘光一瞥，心道找到了！

他快步走過去，将一把暗紅色的環刀從角落的雜物裡抽了出來。

那環刀通體暗紅，像是幹涸的血色，其上布滿了灰塵，鋒刃處卻仍舊閃着兇光，木青莳拿着它，本能的感到一種不适。

他将刀柄擦淨，“弑仙”二字筆勢遒勁，有雲遊雨驟之勢，内容直白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