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夕花鎮的安家？

沈情感覺到一絲驚訝。

暮滄山腳下有浮古三城，受暮蒼山庇佑，夕花鎮是其中之一，幾百年來都沒出過什麼厲鬼禍事。

而安府是鎮上的大戶，安家老爺更是善名在外，是這一帶有名的大善人。

“仙尊！”

前來報信的小弟子忽然呼出聲，沈情回頭一看，是木青莳。

木青莳見到沈情，先是皺了皺眉。

少年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重劍，看起來沉重極了，不知為什麼不放進乾坤袋裡去。

但此刻他沒有心情詢問沈情了，更棘手的事情已在眼下。

原小說裡，木青莳最終成為百家棄子，仙門林立卻無處容身，遭世人唾罵，身死魔門。

而這身敗名裂的開端就是夕花鎮來勢洶洶的鬼患。

鬼患始于安家，是一個女鬼引起的，發生在沈情易道入魔以後。

當時，岚塵仙尊的關門弟子沈情投了魔門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是整個仙門的醜事，攪得人心動蕩。緊接着夕花鎮的鬼患便在三日裡害死了鎮上近半數的百姓，這場災難則徹底打破了仙魔之間的平衡。

千百年來庇佑夕花鎮的暮蒼山難辭其咎，百姓們湧上山門，無人識得究竟其中錯在哪裡，卻知道那掌門仙君姓甚名誰，木青莳自此便失了人心。

人們對仙門的信任降到了谷底。魔門趁虛而入，收買人心，竟真的籠絡了一大批原本心向仙門的散修轉頭修了魔道，魔門風頭終于蓋過了仙門。

仙門百家大駭，紛紛修書暮蒼山，原主竟連解釋都沒有，引得諸家不滿，一筆筆賬也就記在了“木青莳”頭上。

如今他改變了沈情的命運，可所有的事情還是按原本劇情來了，甚至更加提前。

報信的弟子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道：“仙尊，安家的公子已卧床不起月餘，之前派去的弟子也都無計可施。而且最近鎮子上命案頻出，已經死了六個人了，常有人深夜在清風崗聽見哭聲。”

木青莳略一思量，沉聲對小弟子道：“我知道了，你叫安家老爺先回去，我稍後便去安府。”

“師尊……”沈情上前一步，被木青莳伸手制止了。木青莳對報信的弟子點點頭，道：“去吧，按我說的做。”

原小說裡，木青莳并沒有親自前去，而是遣了幾個高階弟子去了安府，除祟的法陣結了三日，本來順利的事情卻在第四日出了纰漏，女鬼不知為何忽然怨氣大漲，沖天的怨氣引來了厲鬼環繞，安府一夜之間滅了門，鬼患發生了。

看着木青莳陷入沉思的側臉，沈情眼中略有憂慮，“師尊，弟子可否與你同去？”

沈情傷口未愈，木青莳有些猶豫。沈情反手将重劍拔出使出兩招，劍光逼人，劍勢迅猛，眼眸亮晶晶的帶些祈求，“師尊，我可以的。”

木青莳沒辦法了，歎了一口氣，道：“你可以跟我同去，但要保護好自己，别貿然行動。”

***

街市上人潮熙攘，商販叫賣此起彼伏，沿河盡是來往船隻，即使到了傍晚，夕花鎮的集市依舊熱鬧又擁擠。

一籠一籠壘得山高的包子騰着熱氣，滾燙的糖漿吹出栩栩如生的糖人，人群中讨價還價的嘈雜聲不絕于耳。

木青莳走在人群裡，不動聲色的東瞧西看，他許久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淩塵台上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能喘氣的，他連鳥窩裡的鳥都給一一取了名字。

在這個軀殼裡他總有一種被困住的錯覺，被原主那些莫名的感情，還有那些他不知道的往事左右着。今日終于重新感受到了人間的真實，兩個世界恍然間仿佛重疊，山水相逢，日月輪轉。

他有刹那的失神，似乎自己從未死去，這認知讓他不由得心跳加速，卻也更加無奈。

二人走在人群裡，沈情容貌秾麗，背後的重劍金光奪目，散發出熠熠光輝，而木青莳清冷俊逸，二人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夕花鎮雖也能見到暮蒼山的仙君們，但相貌這樣好看，氣質泠然出塵的，卻是難找。

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不斷投來，讓木青莳感到十分尴尬。

他被那些若有似無的視線搞得發毛，匆匆找了條人少的路拐了進去。

原劇情裡屍橫遍野的夕花鎮，如今看起來還是一片祥和熱鬧的景象，透出勃勃生機。

沈情回頭看着遠處的熱鬧場景，遲疑地開口，“師尊，我覺得這裡……不像有什麼異常。”

沒有異常，便夠異常的了。要知道，按原書劇情，鬼患很快就要開始了，到了那時，便是生靈塗炭。

木青莳搖搖頭，道：“先去安府看看吧。”

二人轉身向後，風吹過街面，人群的吵鬧隐隐約約傳來。

木青莳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他出手攔住了沈情，兀自轉向另一個方向，目光穿過空蕩的小巷，寒聲道：“出來。”

沈情眯起眼睛，手已握上劍柄。

拐角處應聲走出一個人，手中擎着一頂白色的帷帽，是乘戟。

“師尊，是我。”乘戟行了個禮，将帷帽遞給木青莳，道：“弟子聽說師尊帶着師弟來夕花鎮除祟，想來是忘記帶我，便自行來了。”

木青莳語塞，他确實是忘了，但是也沒想帶乘戟來。一來他看得出這師兄弟二人并不對付，二來乘戟心思深沉，鬼患一事重大，萬一他從中作梗，功虧一篑。

可乘戟如今已經來了，再讓他回去顯然更加不妥，不如就讓他在自己眼前，做什麼都能看得見。

木青莳接過帷帽戴上，那帷帽紗質清透，影影綽綽地将他與外面的世界分離，喧嚣與煙火氣一同被隔絕，一絲落寞就掠上心頭。他歎了口氣，又驚覺乘戟實在是很懂他。

穿進這個殼子以後，他才發現原來在那二十幾年的人生裡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正的寂寞。

淩塵台上的生活，說不上來高興或者難過，如果硬要形容，他隻能說那是一種空洞的無趣，原主那樣怪異的性格，也與此有關吧。

他扶正帽子，看了看遠處熱鬧的街市，感覺人間離他又遠又近。提氣調息間丹田處依舊絲絲縷縷傳來悶痛，好在并非不能忍，他皺皺眉，低聲道：“我們走吧。”

風吹起木青莳的玄色衣擺，沈情咬着嘴唇裡面的軟肉，攥緊了拳頭。

乘戟又來了，生生地夾在他與木青莳之間，明明師尊已經對他好很多了，可是為什麼乘戟一來，他就好像又成了一個外人。

他嫉妒，也恨自己無能，為什麼不能像乘戟那樣萬事都做得妥帖完美，讨得師尊的歡心。

沈情垂下眼，心中無限落寞。

安府離這裡并不遠，在城東鬧中取靜辟了處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