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鎮裡的人都知道,安府的公子快死了。
遠近的名醫都請了個遍,你來我往地治了月餘,可安公子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本加厲得嚴重起來,初時每日還能賞花作詩,後來便是一日也清醒不了多久。
最後是個四處雲遊的道士,一語道出了真機。
“我看貴公子這病非是病,倒像是被什麼陰氣纏了身。”
安家老爺這才恍然大悟,趕緊上暮滄山請了仙君。
可仙君來了好幾個,這個不行又來新的,始終沒有把安少爺看好,他無法,隻好親自出行,請岚塵仙尊出山。
木青莳一行三人到時,整個安府都彌漫着一種壓抑的氣氛,丫鬟仆人們神色匆匆緘口不言。
安家老爺是個身形微胖的中年人,看上去有幾分憔悴,見到他們像得了救星一樣,趕忙将三人迎了進去。
“犬子性情淡泊,平日裡唯一的愛好便是約上三兩好友吟詩作對,實在不知從哪裡招來了邪祟怪靈使他一病不起。”安老爺連連歎息,道:“我一介老朽,平民百姓,思來想去隻有請仙君們來看看,還請仙君們救救犬子吧!”
木青莳微一颔首,知道這背後是有女鬼作祟,于是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問道:“府上最近可死過人。”
安老爺愣了一下,擡手摸了摸鼻子,面露難色。
沈情見狀拱手道:“先生若是不說,這局我師尊便破不了。”
正欲開口追問的木青莳心中暗暗點頭:真是為師的乖徒弟,不過……
他微微側目去看乘戟,青年默默站在旁邊,今日出奇的安靜。
平日裡他雖然話也不多,但像今日這般一言不發也是反常。
“若說近日,家中确實沒有死過人。”安老爺猶豫了一下,接道:“最後一次死人,是三個月前了。”
木青莳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了回來,心中感到訝異。
三個月前?
若是惡鬼作祟,死後七日之内必定現形,憋足了三月的遊魂,按理來說應是虛極弱極了才對,又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怨氣,引得整個夕花鎮被惡鬼環繞?
“是個女子?”木青莳脫口問道。
安老爺一怔,向後退了半步,“仙君如何知道的?”
木青莳恨自己嘴太快,隻好咳了一聲敷衍道:“你且說說她如何死的。”
安老爺猶豫了一下,便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
死的是安府的一名丫鬟,名喚秋玉,秋玉生前是安家公子安旭的侍女,因為手腳不幹淨被趕出了府,卻在離開的前一晚在後院自缢而亡。
秋玉已死了太久,屍體早就葬在了城郊的亂墳崗無處可尋,生前住過的房間也已沒了半點她的痕迹。
木青莳決定先去看看安旭。
安旭是個文弱書生,年紀也不過雙十,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
他氣息薄弱,身上隐隐約約透着些陰氣,俨然一副将死之态,可那陰氣卻又并不兇煞,不像惡鬼索魂。
木青莳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
或許有些事情本來就錯了。
沈情也察覺了這點,轉頭望向木青莳,卻正對上了乘戟的眼睛。
二人目光相接,一方沉靜如死水,一方明亮若星辰,卻都滲着惡意。
然而站在旁邊的木青莳對此一無所知,他此刻的心思都在安家老爺身上,從進門開始他就覺得這人說不出的怪異。
“仙君,我家旭兒可還救的回來?”安老爺出聲詢問,表情殷切。
木青莳沒有直接回答他,隻道:“我等自當盡力為之,夜裡排陣,煩請安排府上諸位酉時以後便不要再出門了。”
安老爺滿口應下,木青莳轉過身不再看他,道:“我還要替令公子檢查一下,請回避吧。”
安府的人走後,屋子裡隻剩下了師徒三人。
沈情想了想,開口道:“師尊,我覺得這安老爺有些古怪。”
木青莳看向他,問:“如何古怪?”
沈情答:“這府裡的丫鬟下人似乎都很是懼怕這安老爺,剛剛站在他身邊的侍女,手一直抖個不停,但據聽聞……”
“據說這安老爺是個寬厚溫和之人,很受夕花鎮百姓的尊重。”
沈情被乘戟截斷了話,暗自咬了咬牙,接道:“沒錯。”
木青莳點點頭呼出一口氣,将帷帽摘下收好,手指掐訣點上安旭的眉心,隻見一抹流光融進安旭的身體,泛起淡淡的光暈,安旭慘白的臉上透出點紅色,然而緊接着黑色的陰氣便也從他身底溢出,與木青莳的靈力相互抵沖對峙。
安旭眉頭緊鎖,呼吸急促起來。
木青莳越是用力,那陰氣便越是牢牢的攀附在安旭體内,難以祓除。
随着陰氣與靈氣的糾纏,安旭露在外面的手背慢慢顯出了黑色的紋路,那紋路蔓延至他的手臂,略略看去像是些文字符咒。
這不對。
木青莳心中一凜,道:“把他的袖子翻上去。”
乘戟上前将安旭的手臂露出來,沈情默默挪到木青莳身邊望向安旭的手。
緊接着他怔住了,遲疑着開口,“師尊……這是什麼?”
木青莳施法間隙分神去看,隻見安旭露出的手臂上,黑色符文詭異深奧兇煞非常,并不是仙家手筆……
不過也不能說不是仙家手筆。
因為這符文他認識。
這是暮蒼山的禁術——聚祟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