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堂内部構造看起來并不複雜,也許是危機已經過去,彎折的道路和空間恢複正常,不見之前的扭曲,失重感也逐漸褪去。入目是一整座大殿,被高大聳立的石柱和線條圓潤弧線型的隔牆分開。
内部面積完全不像是外面看起來的,與周圍居住地毫無差别的大小,這裡的空間似乎自成一片,拼貼漂亮的彩繪玻璃卻沒有透光,彰顯出這裡的照明來源不依靠于窗子,側廊與整座殿堂格外明亮,功能分區也一目了然。
往前望去,被分割開的中殿和側殿擺放着許多盛水的用具和一些被褥、食物之類的生活物品,大殿兩側的耳堂則放置了許多間距不短的、很小的床,也隻有幼童大小的孩子才能躺下。
再往前的過了後殿就是看上去像是布道壇與禮拜堂的地方,裡面卻比大殿還要空曠,最顯眼的便是一口泉水,占據了最好的位置。
男人沒有以前人們的記憶,也隻有當和曾經人們做出相同的事情時,才本能的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脫離那個渾噩的狀态後,就什麼感覺都不剩了。不過現在既然都明示了和那口泉水有關,他當然會去看看。
他往前幾步,略過耳堂直奔主題,用旁邊的銀質器皿舀了一點泉水仔細端詳。他沒敢直接碰,朝着旁邊不知用途的白色圓弧形水鑿裡倒出一些。
沒有變化,泉水依舊汩汩流動,向被特意挖出的渠道淌去,一直沿着這條并不寬大的水道蜿蜒流到大殿中央,那裡修了一座小池,慈悲的聖母像立在中間,一隻手撫向水面。
很奇怪的設計,這裡究竟是做什麼的?男人看着空無一人的聖堂,忽然驚覺不見了另一個人的蹤影。對方在探查這方面很有一套,但他膽子太小,不敢一個人走,他們現在還維持表面平靜的時候也不會。
……所以,他到哪裡去了?
*
“大、大哥?”
瘦高個畏畏縮縮地靠在柱子上,四周一片漆黑,也許是在花田裡受過更大的刺激,他現在還能勉強保持清醒,不至于一動都不敢動。
嬰兒的啼哭打破黑暗,四周亮起,他才發覺這裡還是聖堂,隻是籠罩在一層昏黃的燈光中,柔和的光灑在耳房,時不時響起輕柔的搖籃曲,出去嬰孩的啼哭外這裡一切都非常安靜。他朝着來時的路看去,那裡坐在許多鎮民,他們或多或少帶着傷,神情驚恐疲倦,集中于一個挖好的坑洞處。
之前見到的小池此時并沒有修好,不是沒有記憶嗎?那麼他現在看到的到底是什麼?瘦高個整個人猶如被蠟封住,定定站在原地。他隻能盡量去觀察周圍環境,找點事做讓自己不至于徹底癱軟在地上。
他注意到耳堂中一直哄着孩子的那些修女,她們分工明确,做事井然有序,唇角一直帶着笑意。其中一位正在給一個胖乎乎的男人包紮傷口,他的肚子很大,四肢卻有些纖細,看着很是怪異,不過這裡到處都是怪人,他也就沒有多加注意。
“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不知何時,一位看着極為溫和的男性走到他面前,他的神情平靜且溫柔,總是微微垂下眼,似是随時在做一場悼念或是禱告,渾身萦繞着一股甯靜與安詳的氣息。眼中透出些許關愛,并不濃烈,反而讓人覺得舒适,此刻這溫和且帶着對世人無私的愛意的眼神正注視着他。
“你……”
“不需要感到害怕。”
男性動作幅度極低地搖了搖頭,線條優美的唇吐出安撫的話語,慢條斯理,讓人忍不住順着他的言語的方向思考。
“看來您有着獨特的天賦,才能穿過壁壘看到這些。”
他站在昏黃的燈光中,澄淨的面容更透出慈愛之意。
“這裡的人并不會傷害你,多看看吧,也許你能有些意外收獲。”
說罷,男性轉身離開,朝着最高處的泉眼走去。周圍瞧見青年的人們都恭敬又親近地叫着他,他也一一回應,唇邊勾起的笑意也同樣未曾落下,春風般拂過每一個人。
“牧師大人,今天會有洗禮儀式嗎?”
“牧師大人!這是我們帶來的食物……”
“牧師……”
他擺擺手,示意他們慢慢說,同時有條不紊地回答着問題。
“公爵大人會在午時前來,晚上就可以舉辦儀式……食物的話我隻需要這些就夠了,剩下的你們拿回去吧,可以給那邊的孩子們分一分……”
一直到靴子與高跟的聲音在聖堂内貫徹,熟悉的、讓他臉色發白的金屬碰撞聲再一次出現在這片空間。圍繞着青年的人們才逐漸散去,他們低垂着頭,敬畏地站在邊緣。
騎士團整齊劃一地站在兩邊側廊,桶盔遮住面龐,全身金屬制的铠甲包裹全身。外層未被完全遮擋的胸甲在光下閃閃發亮,皂袍上繡着格外精緻的花紋,一柄利刃插入玫瑰中心的樣式,随着劍尖滑落血滴似的花瓣。他們站定後便一動不動,仿佛兩列白銀色的雕像。漫不經心的、高跟踩在地上發出的咄咄聲在這片空間中清晰可聞,不緊不慢走到大殿中央。
“大人。”
牧師迎上去,笑意盈盈。
“您今日來早了些。”
“嗯。”
她懶懶應了一聲,掃過一旁低垂着頭的修女與鎮民,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走向耳堂去見那些新來的孩子。大多在睡覺,一個個臉紅撲撲,看上去過的不錯,牧師落後兩步跟她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最近來的孩子太多了。”
“你擔心他們會找來?”
“是的,畢竟過度的痛苦如果無法緩解,總是會叫人喪失理智的。”
他看着小床上睡着的孩童,他們瘦的渾身都是骨頭,一點也不見富裕地方孩子應有的圓潤。
“周圍正在修迷宮與居住區,我也會叫騎士守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