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

“他們不敢。”

她隻是這麼說着，看向孩子們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似乎隻是忽然想到，于是就這麼說了。輕聲歎息出現在身後，她轉身，冷淡的眼看着牧師。

“您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

他如此說道，周圍并沒有旁人，他們早已自覺地退走，不去打擾，除了好像沒人能看見的瘦高個，與這裡格格不入。

“是嗎。”

牧師依舊挂着溫和的笑，他看着目光重新移向孩子的公爵，唱詩般，語氣抑揚頓挫念着。

“您明明不在意，卻還是去請了我來，又放任我不去救那些身患重病的人，所以，您是怎麼想的呢？”

“如果我要求，你就會去？”

“當然不，有些人不值得被拯救。神是仁慈的，但犯錯後自然也要有相應懲戒才更能體現祂的仁慈。”

她輕輕哼笑，邁步走向泉水，沿着那條蜿蜒的路向前。

“您不信神。”

“我不相信任何東西。”

“您可真奇怪。”

“彼此。”

“我自認不是個怪人。”

“那你為什麼會來？因為我把劍架在你脖子上？”

“哦，您當時邀請我的方式确實粗暴了些，好在我們還是達成了共識。”

“今晚是月圓。”

公爵忽然轉了話題，她低頭看着汩汩的、不斷淌出清澈流水的泉眼。

“那确實應該注意些，您也知道被感染後會很難恢複……時間快要到了，大人，我們先進行洗禮儀式？”

“嗯。”

*

昏黃燈光柔柔罩在衆人身上，公爵與牧師站在泉眼旁邊，被占據的布道壇之上，一旁另有一修女拖着盛放銀杯的盤垂首立着。其餘人，除了一個在布道壇下抱着孩子的修女，都站在原應是聆聽講課的座椅的位置，不過這座聖堂沒有建又或是之前已經拆除。

“……願你的旅途平安順遂，不受病痛侵蝕。”

啼哭聲響徹整座聖堂，小小的嬰孩被放置于一個象牙白的圓弧形水鑿中，一瓢水輕柔拂過身軀。他念着對孩子的祝福，同時舀水的手傾斜，泉水一縷縷落下，順着那纖細的肢體流淌。柔和的眼注視這懵懂無知的孩童，他噙着笑，仿佛在透過這孩子看着衆生。

“……願神憐憫你，不叫你受到詛咒之苦，不叫你遭到吃人的獸的毒手。”

水流劃過孩子的軀幹，随着他暢快的哭聲溢出水盆，流向四周凹槽，單獨形成一片小小的窪。公爵沉靜着眉眼，蒼白的手握着一枝橄榄，綠色枝葉沾取一旁修女端着的銀杯中的水，泉水順着瘦削卻生機勃勃的枝條輕輕點在孩子的額上，濕潤的一點聚在眉心，她同時說着祝福的話語。

“願你能順利長大成人，脫離無望的苦海，不堕欲望的深淵。”

瘦高個瞪大雙眼，他看見有微弱的光點跟着孩提哭聲漂浮，光芒越來越亮，然後随着兩人的祝福與動作下墜，下墜，融入泉水，将那流淌着生機的眼染上一抹光亮。每一個孩子，每一次祝福，都有光點幽幽飄起，又搖搖落下，儀式中除了公爵與牧師無人開口，衆人安靜地看着這場儀式。

直到最後一個孩子的儀式結束，孩子的親人又或是修女抱着他們離開，放回那衆多小床上，猶如一葉小巧偏舟融入大海，手牽着手在海浪中安然入睡。他們久久站立，看向清澈的水窪。

“明知道無濟于事，您為什麼還是要做呢？”

“隻是看見了而已，還有順着她的心意罷了。”

“啊，您的那隻活潑的雀兒，她還好嗎？”

“你不是知道？”

“所以我說，總有人不配聆聽主的福音。”

牧師的話鋒一轉。

“但是您也無法改變她的結局，又何必做這麼多事。”

“不，現在已經可以了。”

公爵的眼神向一旁微微一督，唇角勾起溫柔笑意，倦怠冷漠的神色如同被點亮，掃過那略帶陰郁的精緻五官，烏黑瞳仁流轉着波光，刹那間比盛放的華麗的花更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