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萊搖搖頭:“我等賀先生到了就走。”
“你也喝了兩瓶酒的。”裴聲有些擔心。
林萊睜大了眼睛:“就那一點點酒精度,我還得再喝至少三瓶才能微醺呢!我很能喝的。”
“倒是你,”林萊笑出一口白牙,“哥你微醺了嗎,開心嗎?”
裴聲也笑起來:“開心了。”
賀停瀾幾乎是和代駕一同到的。裴聲在植物園門口送走林萊,又看着賀停瀾從車裡走出來。
他穿着一件長風衣,修長挺拔的身姿被勾勒得分明,朝着裴聲走來時面部沒有特别的表情,但夜風吹起了他額前的幾縷發絲,一雙眼睛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極為深邃。
走近了,他站定在裴聲面前,微笑道:“你看上去心情很好。”
裴聲凝視着他那雙美麗的眼睛,有些發愣地說着:“因為看到了很多美景。”
賀停瀾笑意加深,将目光投向植物園深處:“讓我也來看看吧。”
兩人并肩往裡面走去,賀停瀾問他:“今天的拍攝如何?”
“沒有搞砸。”裴聲鄭重地回答道,“并且我也不害怕了。”
“嗯。那樣也很好。”
裴聲笑了一下:“是在說搞砸也很好嗎?”
“當然,我那天說的都是實話。我希望你搞砸一次。”
裴聲覺得心髒軟綿綿的,酒精一定在他的體内發揮着作用,他聽到的每一個字都像漂浮在天空的雲朵,有着蓬松、令人安心的質感。
“不過你的希望應該不會實現了。”裴聲有一點驕傲地說道,“我好像探索到另一種表演方式,一種即興的、體驗式的表演。我通過這兩次的表演感受到了它的特别之處,我決定要仔細地去琢磨。表演一直是我擅長的東西。”
他又問賀停瀾:“賀先生,你是知道我之前的狀态的,那麼你是怎麼看待我那段表演的呢?”
賀停瀾停住腳步,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才給出一個像極了喟歎的回答:“我當時分不清到底你在鏡頭下是演戲,還是之前在我面前時是演戲。裴聲,你實在是個很好的演員,你對情緒釋放的能力,讓我十分驚訝。”
他分明是用着一萬分的專注力看完了裴聲的表演,回憶起來毫不費力:“你走路的姿态是橫沖直撞式的,仿佛前面充滿了障礙,每走一步都在被磕絆,但你全然不在意。已經脆弱到一陣風都能在你身體上撞出窟窿,而你還在漫無目的地前行。生已無足輕重。但你給人的這種感覺,卻建立在你正行走于平坦大道的基礎上。”
“那的确是‘搞砸一切’的動機的完美具象化,也是一個人所能體現出的最徹底的虛無感。劇本中的确描述了這樣的人物形象,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形象能夠被這樣表現出來。”他說完,又發自内心地補了一句,“裴聲,你果然非常适合這個角色,謝謝你能參演。”
“脆弱到風都能在身體上撞出窟窿”,賀停瀾深刻的洞察力讓裴聲的心房一陣轟鳴。
“謝謝你,”裴聲不知道要說什麼,腳發着軟,“是我應該謝你,賀先生,謝謝你看得那麼認真。”
裴聲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月光滲透進去,充盈了他的心髒。
他之前為什麼會有要死在藍花楹下的想法呢?誰知道像今夜這麼美麗快樂的夜晚還有多少呢,他怎麼能錯過。
“賀先生,體驗式的表演有一個弊端,你知道嗎?”他的世界在旋轉,卻像在一曲搖曳着的舞曲裡,是一種令人愉悅的眩暈感。
“是什麼弊端?”
裴聲笑起來,遙望着遠處的藍花楹:“沒有體驗過的情感是無法重現的。我曾經擁有過非常純粹的快樂,但是痛苦掙紮以後的那種快樂,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在電影的末尾,主角就将要呈現這樣的感情。”
他把目光移向賀停瀾:“我現在有勇氣去追尋那種快樂了。”
在他說話的時候,賀停瀾一直凝視着他。現在,他們四目相對,在月色底下。
兩人也挨得很近了,幾乎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過誰也沒覺得這種距離有任何問題。賀停瀾不再說話,他澄澈安甯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裴聲先移開了視線,他擡起雙手在臉頰上貼了貼:“我身上會有酒味嗎?剛剛跟小萊一起喝了酒,我的臉好像都燒起來了。”
賀停瀾笑起來,體諒地說着:“沒有酒味,你的臉的确很紅,會覺得暈嗎?”
裴聲用稍涼的手給自己降着溫,聲音變低:“一點點。”
賀停瀾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他披到了肩上:“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有點熱,不過夜風有些涼,喝了酒吹風會容易生病的,忍一下吧。”
用手輕拽着外套,裴聲看着他:“但你也會吹風。”
“我不要緊,我不怎麼生病。”
裴聲低頭看着身上這件風衣,輕聲說:“你穿這件衣服很好看。”
賀停瀾的嗓音低沉醇厚:“你穿着更好看,就當是為了我的眼睛,穿着吧,不要有負擔。”
裴聲的耳朵也開始發燙,他一句情不自禁的誇贊,被賀停瀾當做了委婉的推辭。還好是這樣,不然他就更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