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黎伫立半晌,才點了點頭。
“睡覺吧,我明天還得去林家的藏書閣看看。”長青看了眼時間已晚,說着,一個人先用被子蒙住了臉。
他本身心裡就藏着事,睡不安穩,但是他知道屈黎也沒有睡着,因為身側的呼吸聲并不平穩。
同一張床,身側人的每一個動作都能通過床墊清晰地傳遞過來。
呼吸同頻,共振,心髒與心髒的距離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
一夜未眠。
但第二天還是得起床。
兩人吃完早餐,長青開始收拾東西。
屈黎在一旁看了許久,倏忽問:“我和你一起去。”
長青背着身,聽完過了會才回答:“不了,這次我和尹瑎去。”
說罷,不知為何他心裡悸動,不想看屈黎的眼。
但屈黎隻是說了句:“好”,便陷入沉默。
直到長青推門要走,他才在後面傳來一句:
“注意安全,不要逞能。”
長青腳步微頓,側頭低聲也回應了聲“好”。
*
尹瑎早已在門外等候,二人會面便立即出發前往藏書閣。
今日天氣不錯,微涼,也許是長青的表情不算明朗,又或許是即将做的事壓力極大,尹瑎一路都沒有說話。
林家的藏書閣在林家很後面,與前面的歐式豪宅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一座八角形樓閣式塔,約莫五層樓高,塔身自下而上漸收。外牆雕刻着龍鳳蓮瓣圖樣,曆經歲月打磨仍舊鮮活。
林家曾經靠書畫起家,第一代家主雖然後來做起“死人生意”,但出身于書香世家,非常喜愛收集書籍、書畫。所以在林家建立之初,這間藏書閣便屹立于此,豐富和保護至今。
就連當年林家鬧分家鬧得極其嚴重,主家的确立也是看誰能奪得藏書閣。再後來林家憑借拍賣會再度繁盛,所有的建築都依照最現代化的裝修風格重建,唯獨這棟藏書閣保留着老樣子,僅做修繕。
當時楊宗師對他說,想知道五脈以前的事,就必須去一趟林家藏書閣,那裡一定會有你想要的。
長青一直記在心裡。
這裡一共五層,幾折階梯圍着中心柱而上,串聯起各層。但是因為太過年久,木制的階梯踩起來會揚起木屑,發出難聽的“吱呀”聲響。
“我們去頂樓。”尹瑎說。
他對這裡比長青要熟悉得多,這次來也承擔起帶路的任務。
長青跟着一路來到頂樓,半路碰上一道鐵門,上頭刻着“禁地”二字。
但因為林家暫且無人,尹瑎幾乎沒費功夫就撬開了這“禁地”的大門,動作粗魯地叫長青幻視來搶東西的強盜。
兩人忍着空氣中無數的灰塵進入。
這裡明顯要比其他樓層更老舊,每排書架上都布滿了灰塵,牆角爬着殘破的蛛網,灰土色的地闆上還時不時爬過螞蟻,小蟲。
長青待了幾分鐘便開始不可控的咳嗽,他不得不擡手捂住口鼻。
地方是到了,但是要找到想要的東西還難着。
兩人相互對了個眼神示意,分散開來。
長青估摸着林家人藏寶的性子,會把重要的東西藏在深處,便一個人走到裡面去。
架子上的書也都很舊,有一些甚至難見書樣,和他那幅畫冊有的一拼。
好在有畫冊的處理經驗,長青翻閱這些古書還算順利。
天閣裡沒有燈光,照明僅靠尹瑎提前給的石頭。
那石頭的材質特殊,自發光源,很好用。
長青有些心動,決心離開前要順走的東西又多了一樣。
不知道看了多久,長青看得眼花缭亂,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那些扭曲的東西是字迹還是空氣中的灰塵。
耳畔也十分安靜,尹瑎的聲音幾乎是聽不見了。
整個世界好似隻剩下他一個人。
好在,長青總算有了發現。
那是一本殘破的本子,夾雜在兩本書中,隻因其過于粗糙的紙質而顯眼。
這種紙質叫蒴果紙,指會在紙張中加入酢漿草蒴果種子,可極大增強紙張韌性。舊時常用于制作野外消息紙張,需要使用特制墨水才能書寫,但一旦完成,便可防水,防火,長期運輸與保存。
但是長青把它抽出來後發現它的頁面上仍舊有一些像是焚燒過後的痕迹。
而翻開,是一篇日記。
“十月三日。石窟畫冊指引我們前往了綿州群山中,編号一、二、四隊皆順利返回,三隊失聯,全隊于标記地駐紮尋找。已派人返回主家,傳遞消息。”
“十月十一日。三隊二人歸隊,口述他們找到目标石窟,但是三隊全隊受傷,身體長出魚鱗一般的紅斑,疑似感染,不确定感染源。已緊急隔離歸隊二人,由各隊分出精英前往目标石窟勘測,施展救援。”
“十月十四日。三隊二人皆于隔離觀察第三日死亡,死因疑似髒器衰竭,高度懷疑感染所緻。對内暫無其他人感染,已将二人遺體掩埋,舉辦簡易葬禮。精英小隊暫無消息,主家暫無消息。”
“十月十八日。隊中已有人感染,魚鱗病具有傳染性,隊中水與食物出現短缺,石窟畫冊于河邊打水時不慎丢失,主家和精英小隊仍無消息,請求支援。”
“十月二十日。請求支援,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日記最後一頁,停留在十月二十五日,停留在無數個“救命。”
觸目驚心。
但更加觸目驚心的是這本日記的最後一頁,那是一張最普通而柔軟的紙,寫着:“不予處理。”
日期為:“十月十日。”
而日記的背面則畫着一個血色大叉:
“五脈立,所有餘物,立即焚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