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看着便不是尋常之輩,怎會在這裡落腳?”
“這人命格倒與我那師弟有些類似。與無心相匹......恐有兇兆啊。”
兩人或許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态度有些負面的微妙,默契地沒有出聲。葉歸塵發現面前的人忽然不講話了,湊到前頭一看,當即高興地蹦了起來,“惜朝哥哥!你回來啦!”
顧惜朝默契地接過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人,笑道,“看來最近練得可專心?身量都結實了不少,再下去我都抱不住你了。”
葉歸塵“嘿嘿”笑着,觍着臉挂在他身上不下來,“不是說後日回來嗎?早知道我去接你了。”
“夫子說他能教我的已經教盡,早回晚回都是回,我便提前回來了。”顧惜朝雲淡風輕地說出頗有幾分狂勢的話,卻叫人不覺得是在裝腔作勢,而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安心感,“接下來我便呆在家裡,你是想去學堂念書還是跟我念書?”
葉歸塵默默松開了手,退後兩步,低下頭眼珠子滴溜一圈,轉而朝着白鬓男子的方向指了指,“我想跟白先生學武。”
白先生?白鬓男子茫然了一下,很快會過意來,不由笑了一下,得到了顧惜朝冷冷地一瞥。
“本朝重文抑武,杯酒釋的是兵權。”顧惜朝對待弟弟倒是多了幾分耐心,好聲勸道,“唯有科舉,才是正兒八經平步青雲的出路。”
“也不一定要平步青雲啊。”葉歸塵倒是看得很開,“能跟兄長在一起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将來等惜朝哥哥平步青雲,我學武去給你當護衛呀。”
這回還白鬓男子不樂意了,“我授你武藝,是為了讓你去當護衛的嗎?”
“怎麼不是?”葉歸塵反駁道,“學習武藝,是為了保護想要保護的人。當護衛是護,當捕快是護,當士兵也是護,總歸都是為了自己所愛,又有什麼區别?”
“強詞奪理。”顧惜朝高聲道,“若你僅為護衛,當主上朝堂遭難,你除了讓其免于暗殺,一切都無能為力;若你僅為捕快,當上頭罔顧律法,你除了讓正義蒙屈,什麼也無力回天;若你僅為士兵,當鐵騎踏破故土,你除了勉強苟得性命,什麼也剩不下。隻有往上爬,不斷向上爬,手中有了足夠的力量,才能真正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我現在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葉歸塵道,“為何非要往上爬,爬到最後才能做?萬一大好年華在其中耗盡,反而平白浪費了做想做的事情的時間。”
“這是他教給你的?”顧惜朝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又舍不得兇自家弟弟,隻得惡狠狠地瞪了白鬓男子一眼。
“白先生隻教武藝,剩下的都是我自己想的。”葉歸塵搖了搖頭,“我并非找借口貪玩不讀書,我隻是覺得哥哥說得不全對。往上爬是達成目的的手段,并非是目的本身。有些事既然現在便能做,又為何現在不做,非要着眼于頂頭的那個未來呢?”
“我跟哥哥不一樣。”葉歸塵頓了頓,“科舉高中出人頭地不僅是哥哥的手段,也是哥哥的願望。但它并非我的。我隻想守好這個家,守好現在的一切,便已經很滿足了。”
不歡而散。
這是顧惜朝第一次對葉歸塵冷臉。他沒有說什麼重話,隻道各自都需要再好好想想,便拂袖而去。
“其實你們說得太遠了。”葉歸塵蘑菇似的縮在離家最遠的牆角,白鬓男子便也跟着蹲在那裡,薅着牆邊的雜草道,“早已經超出這件事本身的範圍了。”
“你哥哥雖然态度有些偏激,但本朝重文輕武是事實,想要孩子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也是大多數人家的願望。他隻是期盼你能擁有一個最好的前程。”白先生話沒說完,便被葉歸塵截斷了,“我知道,他這樣說其實恰恰是因為他很愛我。先生或許還在心裡犯嘀咕吧,怎麼因為這麼一點小事一見面就吵起來了。”
“我不覺得這是小事。”白先生揉了揉他的腦袋,“但我确實很好奇你這麼反應的原因。你其實并沒有你說的這麼......”思忖片刻,他用上了今日新學到的詞,“擺爛。當然,我并不覺得學武是擺爛,但走武不走文确實是尋常世道下的擺爛。你為什麼要把情況這麼極端化呢?”
“就像先生前面所說的,我怕他和您一樣......”葉歸塵的聲音悶悶的,“所執太重。”
“并不是出人頭地後,才能收獲愛的呀。”葉歸塵揉了揉眼睛,“我該回去跟哥哥道歉了,白先生再見。”
“不怕又吵架了?”
“隻要我不想吵,就吵不起來。”葉歸塵又是“嘿嘿”地咧開了嘴,“就怕是難得哄了。”
“人家家都是哥哥哄弟弟,你這到反了過來。”白先生撣去了衣擺的塵土,随意地擺了擺手,“明天還來嗎?”
“來!”葉歸塵眨巴眨巴眼,笑着請求道,“我能把我哥哥一起帶來練功嗎?”
“......你先把人哄好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