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負巨力,而我的劍勢以靈動飄逸為特色,并不适合你。”白先生幫他打磨着手裡的槍,“但是這套刀法大開大合,為甚不選這個?”
“刀客是俠行者。”葉歸塵蹲在一旁,瞧他手上的動作,“而槍法才屬于戰場。”
“我兄志在朝堂,先生志在沙場。為了配合兩位不負所學,我合該選槍法才是吧?”
白先生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無心,”他看着他的眼睛,話裡是難得的鄭重,“那你自己呢?”
“我......”葉歸塵一下卡了殼。
這樣平淡的生活實在太好,就好像這便是他自己的畢生所願。
所以,如若能讓大家都好,這也就是自己的志向了吧。
“我自然也是喜歡的。”葉歸塵聽見自己答道。
系統果然沒有騙他。現在的身體在武學上真的很有天賦,幾乎是過目不忘,惹得白先生連連驚歎。待到教無可教之際,他更是直接感歎道,“可惜我在武學上不如我的師弟有天賦,槍法終究是差了他一程,沒法授你像他那樣的驚豔一槍。”
“先生的師弟......槍法很厲害麼?”
“武林中難有敵手。”
“那放在戰場上呢?”
“他的武功......可不是用在戰場上的。”
葉歸塵還要再問,卻見顧惜朝面色凝重地闖了進來,徑直定在了白先生面前。
“先生可否進屋内詳談?”葉歸塵從沒見過他這般嚴肅的模樣,自知山雨欲來,忙去幫着一邊阖緊了門,一邊守在了門口。
“我想再向先生确認一次,”顧惜朝道,“您可有朝中信得過的門路?”
“什麼樣的門路?”白先生坐直了身子。
“能扛得住軍中的門路。”
“你發現了什麼?”他蹙緊了眉,反問道。
“先生應當也有所發現?不然為何會在這醉月樓後的窮巷長待不走?”沒得到明确的答複,顧惜朝的嘴依舊很嚴。
“是。”白先生歎了口氣,“樓裡的人員往來有些問題。你且大膽說吧,天大的事我都能想辦法給你兜住了。”
顧惜朝若有所思,卻是很快将遇到的事情簡短地說了出來,“我這次去城中糧商家抄書,無意中發現了其中夾着的一本賬本。裡面的标記甚是奇怪,破解下來......大抵是一本暗帳。”
“他們以極低的價格購入了大量來曆不明的米糧,又在高價賣出後定期将其中的一部分支了出去。仔細觀察其中的時間規律,基本都與朝廷從江南調軍饷的時間相合。”
“先生神色未變,想必是早有所知了吧。”顧惜朝觀察着他的神色道。
“賬本呢?”白先生沒有否認。
“先生想怎麼做?”顧惜朝問道。
“不必懷疑我的态度。”他道,“我之所以退隐,便是在離開朝堂前,殺了幾個貪污軍饷的大頭。”
顧惜朝雙眉擰緊,“我從未聽說過此事。”
“你若是聽說了,我也就不會坐在這裡了。”白先生道,“你以前有句話說得其實不錯,人總有面對自己無法撕裂的黑暗的時候。我本想着朝堂尋不得的解法,便以江湖手段作結。卻發現江湖手段不過斬草,卻除不了根。”
“但你同窗的那句話寫得挺好。”他頓了頓,“于道各努力,千裡自同風。我雖然因心死而退避,但朝中總歸還有仍然為此而努力的同門。”
“賬本也不是像你說的那般輕飄飄得來的吧。這是你的投名狀?”白先生問道。
“我無需投名,自己便可走出通天大路。”顧惜朝道,“前線戰局本就不妙,後方蠹蟲卻仍在吸着他們的血堆起自己的權勢富貴。除此奸佞,吾輩義不容辭!”
他将賬本交到了白先生手裡。白先生越看越是心驚,“不行。”他道,“茲事重大,一不留神便會萬劫不複。我身上還有些餘錢,你們近日便找機會離開這裡,不要再與此事扯上關系了。”
顧惜朝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當夜下起了雨。白先生頂着随風砸在自己身上的浪闖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聽進出城的人說,城外十幾裡的寺廟裡起了天火,院牆都被炸塌了大半,死了不少的人。
葉歸塵隻覺得荒謬。分明是雨夜,哪裡來的天火呢?
顧惜朝沒有再提賬本的事。他知道這是現在的自己無法幹涉的範圍,于是隻是借着書院夫子的推薦信,帶着一家離開了杭州,往學風更盛的京城而去。
“其實,”在離開家的那一刻,葉歸塵回望着一牆之隔的小院道,“他不叫白先生。”
“我好像從來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微微揚起了頭,抑住了眼角的淚,“也從未叫過他一聲師父呢。”
“想哭就哭吧。”顧惜朝抱住了他,隻道,“我們還有來日,來日尚且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