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次也會是同樣的情況,他正想着明日不知能否為最珍視的那幅美人圖添上幾筆,可王領軍居然拒絕了:“這次不麻煩吳老弟啦,再不去楊将軍從西夏回來又該罰我了,我這老骨頭可受不起一把造作。”
兩人相攜往主帳而去,向指揮使報明了情況,王領軍又獨自領了明天壓陣的任務後便回到了各自的營帳。
是夜。燭火搖紅間,一年輕的俊秀男子持信細讀。他面如冠玉,皮膚白皙得沒有一絲瑕疵,隻隐隐透出些紅潤的肌理。眉如遠山,一汪眸子為星火所點,盈出些許波光,化掉幾分眉眼間的清冷,而多添了些溫柔的暖意來。仿佛傳說中的仙人堕入紅塵後,沾上了幾分令人可親的煙火氣。
正是去了面具後的葉歸塵。
西夏突發異動,楊懷玉領命前去支援,帶了顧惜朝同行。待葉歸塵任務回來後,二人已經辭行,隻托人轉交了兩封書信,好叫他安心等待三人再聚的時候。葉歸塵用目光摩挲墨字,細細品讀完後又小心折好,放到了襟前的口袋裡。
外面驟然一步踉跄聲傳來。葉歸塵側耳一聽,似乎還隐隐夾雜着些騷動。他勾起桌案上的面具,一晃出了帳門,往步聲處猛地一撲,卻意料之外地将一個尚不及他腿高的小娃娃抓了個正着。
那小娃娃顯然是吓得緊了,下意識想要往後躲,卻被葉歸塵死死锢住。
他的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
葉歸塵抱着他進了帳中,見這小娃娃一身遼人打扮,心下已然明了幾分。遂幫人拭幹了淚,又用契丹話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小娃娃見他沒動手,似乎像個好人,當即也顧不得害怕了,雙手牢牢攢住他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祈求道,“我……我叫耶律莫哥,是下午被他們抓過來的。他們……他們要對我姐姐做不好的事情,哥哥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姐姐吧!”
回想起白日裡王領軍的表現,葉歸塵面色一冷,哪裡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立刻抱着耶律莫哥往王領軍營帳處奔去。途遇的士兵縱有個别掉頭疾跑前去報信,卻也無一人膽敢阻他。
他就這麼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王領軍帳前。
王領軍顯然是倉皇間收到了消息,衣衫不整地出了營帳迎接他,“葉将軍夜半來訪,不知是有何貴幹啊?”
“你今天出去打草谷,擄了些婦孺回來,還打算一度春宵?”葉歸塵冷聲質問。
“哎呦這是哪來的謠言,我哪敢呀。”王領軍笑道,“聽聞葉将軍喜酒,我正好讓城内酒鋪的掌櫃幫我藏了兩壇上好的燒刀子,保準夠味。不若改日等将軍休沐,我請将軍去喝上一杯?”
“是不是謠言,不是靠嘴說的,要靠證據。”葉歸塵側身一挪,竟是要越過他往營帳裡去。
“葉無心!你這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人都有三分血性,要是今天他在這麼多兵卒面前被下了面子,被人闖進營帳裡搜查,他可算不用在軍營裡混了。更何況這小子邪門得很,軍中禁女色,若是被查出來犯了這條,少不得要當衆降職,再受一頓皮肉之苦。萬一耽誤了大事,誰來賠他的損失?
葉歸塵并不停下,繼續掀簾往裡走。
“你抱着一個胡人小孩來查我營帳,安得是什麼心!誰知道你究竟是奉了誰的命令……”王領軍一邊阻他一邊咒罵着,葉歸塵不動如山,繼續搜查着。沒過多久,就走到一處地方,跺了兩腳,顯出些不同的聲音來。
就在葉歸塵要一探地洞下的究竟時,張指揮使聽到兵士報訊,匆匆趕了過來,“大半夜鬧成這樣成何體統!你們這副狀态,明天怎麼出得了任務?給遼軍送人頭去嗎?”他呵斥道,“都趁早給我回去睡覺。今晚的過錯責罰,待任務回來後一并論!”
葉歸塵不動,“我要他放掉今天擄回來的婦孺。”
張指揮使嗤道,“不過幾個遼狗罷了,何必小題大做?不過軍中禁女色,王領軍若當真犯了,合該重……”剩下的話在他與葉歸塵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徹底說不出來了。他強行頂着那宛若能殺人的目光,轉頭對王領軍道,“你也是,一點小事和葉将軍計較什麼?不過是一次草谷而已,去把人帶來給葉将軍看一眼。當下時節特殊,不适合放人回去,萬一有細作豈不功虧一篑?便等任務回來再将人放走吧。我派人專門看護,保證今日之類捕風捉影之事不再發生,如何?”後半句話,顯然是對着葉歸塵說的。
親兵适時來報,說擄回來的倆個女子都已然身亡,剩下的一個小孩不見蹤影,想來就是葉将軍手中這人。
葉歸塵周遭的空氣登時更冷了幾分,周遭人屏息凝神,竟連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靜默後,葉歸塵轉身出門。
“這筆帳,我回來再跟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