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面灰白,四處透露出冰冷氣息。
刺鼻的消毒水味滲進肌膚,侵占每寸身體細胞。
每次來醫院,紀知鸢都要耗費幾分鐘适應這種刺鼻難聞的味道。
察覺到了她的不适,齊衍禮從西裝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條幹淨的手帕,貼心折好,遞給身旁人,提醒道:“把手帕掩在鼻腔下面會好受一點。”
紀知鸢雙手接過,聽話放好。
手帕上不是熟悉的烏木香,茶香醇韻,雜糅了些許薄荷的清冽,刺激神經。
“诶,你換香水了嗎?”
“沒有換。”齊衍禮擡手摸了下鼻子,“茶香溫和,爺爺喜歡。”
“齊衍禮,你太有心了,連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能提前想到,并且做好準備。”
“嫁給你的女人一定會很幸福。”
話音落下,紀知鸢才意識到自己上一秒腦子一熱說的内容。
她在胡說些什麼啊!
嫁給他的女人,不正是她自己嗎?
紀知鸢萬念俱灰地閉上雙眼,開始為自己找補。
“我沒有别的意思,這句話隻是一種形容。”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同齡人都在享受自由的人生,很少人選擇在此階段邁入婚姻殿堂。她時常忘記自己已婚的事實也情有可原。
隻不過對齊衍禮有點兒不尊重,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紀知鸢在心裡寬慰自己。
私立醫院的VIP樓層。
即便在最熱鬧的晚餐時間,四周環境依舊安靜,就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被耳朵清晰捕捉,非常适合病人休養。
長廊間僅有兩道被燈光拉長的身影。
自紀知鸢一股腦地說出那句話,她摸不準齊衍禮此時想法,牢牢地閉上了嘴。
内心活動卻沒停止。
齊衍禮難道真的生氣了嗎?
應該不會,他又不是小氣鬼。
要不要說點什麼緩解氣氛的話呢?
可他一直保持沉默,她能說什麼?
糾結片刻,紀知鸢放棄掙紮。
算了,不說了。
說多錯多,等會兒她又口無遮攔了。
還有!
醫院的走廊為什麼這麼長?怎麼走了十分鐘還沒到病房!
“和我結婚,你幸福嗎?”
齊衍禮倏地停腳轉身,雙手握住紀知鸢的肩膀,與她面對面。
那雙黑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正經真摯,最底層還有幾分複雜難辯的情緒。
紀知鸢看不懂,本能想逃避。
她忙不疊地移開視線,語速飛快地扔下‘幸福’二字。
得到回答,齊衍禮松開雙手。
“紀知鸢,婚禮不是兒戲,我不會将婚姻當作獲取利益的籌碼。”
“同樣地,我也希望你能正視我們的婚姻。”
紀知鸢有點兒迷茫,不太理解他話語間的深意,但也沒多問,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的。”
下一秒,垂在身側的左手被人牽起,溫熱的指腹在她手背輕輕摩挲。
然後紀知鸢聽見他說:“快到病房了,爺爺們都在等我們。”
縱然婚姻由長輩們一手促成,但他們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不要讓長輩們擔心自己’的共識。
紀知鸢唇角展露出一抹淺笑。
笑容很甜美,像極了頗得家族衆人疼愛,恃寵而驕小公主。
事實也是如此。
紀知鸢是被紀家人捧在手掌心裡的寶貝。
唯一的寶貝。
“爺爺!”推開病房門,紀知鸢快步走進房内。
803号是私立醫院裡最豪華的VIP病房之一。
與其說是病房,看起來更像是在自己家裡堆放裡幾台價值不菲的醫療器械。
“知鸢來了,快進來,到爺爺這兒來。”
“知鸢口中的爺爺分明是我。這是我的孫女,别跟我搶,想要孫女自己生。”
“嫁到齊家就是我們齊家人了,當然也是我的孫女。”
……
面前兩位在各自領域叱咤風雲的狠戾人物,如今為了一個小小的稱呼吵得不可開交,紀知鸢不由得笑出聲。
無奈之下,她隻得再次出言哄兩位童心未泯的老頭兒。
“爺爺是我的爺爺,齊爺爺也是我的爺爺,我剛剛喊的是你們兩個人。”
話畢,眼前玩笑般地争吵終于停止。
“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衍禮那臭小子沒有照顧好你?”齊老爺子的視線朝紀知鸢身後探去。
見自己終于可以擺脫透明人的身份,齊衍禮将手中的果籃放在床頭櫃子上,轉而打量了下被爺爺說‘瘦了’的人,贊同道:“是瘦了些,日後我會督促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不用。”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紀知鸢趕忙開口拒絕,“隻是前段時間一心撲在獨奏會,我能照顧好自己。”
紀老爺子也幫着自家孫女婿說話,“知鸢是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知道分寸,别把錯誤往衍禮身上推。”
“诶,老紀,你可不能這麼說。”齊老爺子面子登時有點兒挂不住,努力為自己打圓場,“衍禮把知鸢娶回家就要對她的一切負責,不能虧待了你們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你說是不是?”
思慮片刻,紀老爺子的目光落在齊衍禮身上。
“這麼一說倒也沒錯。”
“衍禮,我把我們紀家唯一的女娃娃托付給了你,你要好好待她。”
“爺爺。”齊衍禮聲音變得嚴肅不少,表情一派正經,“我不會忘記我對您的承諾,也不會忘記紀家對我的囑托。”
聽罷,兩位爺爺臉上同時露出欣慰的笑容,側過身體,繼續先前被紀知鸢和齊衍禮推門而入打斷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