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回到家中,阿桃便迎上來抱住她的腿。
小孩子身體小小軟軟的,青姨彎腰把人抱進懷裡,阿桃看見她眼角的淚花,用軟軟的手給她擦淚。
“阿桃,如果有讓在乎的人活下來的方法,即便她無思無想,無知無覺,也比死了要好,對麼。”
“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青姨本名穆雲青,二十多年前愛人死後,收養了一個女兒随她學醫。女兒未嫁人,倒是找了個上門女婿,一家人安頓滄州。
白手起家,行醫治病,日子倒是過的去。
方才的聲音好似還在耳邊響起。林姑娘神色冷然,眼睛犀利,說道:“與你何幹?”
她說:“若是人都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青姨哭的傷心悲恸,化作一聲聲歎息:“二十七年了……”
斯人已逝,早已化作白骨。
二十七年前北境大亂,十二年前滁州叛亂,戰火又燒了半個北境,四年前滄州大疫,生還者十不足一,她都挺過來了,她們一家都活下來了。
此刻對愛人的思念猶如滔滔洶湧的洪水,似乎再也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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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長曦都沒帶她出門。
落雪并不無聊,去後院花房摘幾朵花,每天拿回來送給長曦。
青姨撞見人摘花也是笑吟吟的,有時還拉着與她聊天,也會說些以前長曦的事。
倒是阿桃每次如臨大敵,護着不讓她摘,奈何身子小小的,根本攔不住落雪的毒手。小團子便去長曦那邊告狀,長曦包庇:“我已經讓她找你賠罪了。”
為了賠罪,落雪提出陪她玩捉迷藏,那小團子粉粉嫩嫩的,奶聲奶氣地說:“幼稚!”
這話讓落雪大為受傷,反思了半天。也不再招惹團子了,隻得趁她睡午覺,摧花辣手跑去花房隻摘一朵,還幫忙挖土澆水施肥才作罷。
不摘花便拿着短劍在小院裡琢磨。
她做不來精細的活,卻使得一手好劍。
長曦瞧着,覺得落雪多少有些身體記憶在裡邊。
她并非劍客,隻教了幾個普通招式,她使出來的卻見所未見,略帶殺機,絲毫不拖泥帶水。
開始時有些生疏,熟悉之後發覺長曦在看,似乎知道怎麼挽起來好看,越發賣力舞弄,要挽出花來。
長曦捏着手中一個紙卷,倚在門口有些心不在焉,攤開來上邊寫着“速歸”。
手指微微收緊,那段紙在手中化為湮粉。
轉身走進屋内,将冷好的茶水端出來,朝人擡了擡下巴:“落落。”
落雪見了收了勢,噔噔跑過去接了茶水猛灌。
“慢些。”長曦見她喝完,又倒了一杯,這次是小口喝。從她手中拿過劍,說:“歇一下吧。”
長曦給她擦了擦汗,讓她躺在小榻上,坐在旁邊,将手放在落雪心口,還帶着剛剛練劍的熱氣,手心下的心髒跳動十分有力,生命鮮活。
落雪不明所以,隻是臉色微紅,那天被青姨撞見她們親吻後,長曦就跟她保持距離,白日連手都不讓拉了。
她追問兩次,長曦眼神一瞟,便不敢再問。
不過晚上依舊貪戀她的體溫,睡覺時長曦背過身去不看她,落雪見被子被撐起來,怕灌了涼風,磨磨蹭蹭悄悄貼過去。
長曦象征性地推了兩下沒推開,由着她靠近。
最後落雪愈發大膽,手還抱上了腰,長曦後背好似貼上了小火爐,被暖地舒舒服服。
此時長曦屏住呼吸閉上眼關閉五感,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探出内息點點侵入,跳動的觸感清晰,她在腦中繪出心髒的模樣。
蓮的根系盡數在心脈紮根,與無數血管相連交彙,随着心髒的跳動和呼吸一起起伏。本體已經融于血肉,留了許多金色絲線彙于血管,經絡之中。
長曦問:“這裡可會有不适?”
落雪搖搖頭,遲疑一下又點頭:“有時候很癢。”
“還有呢?”
“會疼。”那都是很早之前,落雪補充道,“現在沒事了。”
多半是生長時候的反應,若是落雪狀态差,情緒有波動,此消彼長,這蓮便肆意瘋長,卻不會讓身體死去。
長曦收了手,看着窗外的紅梅。
落雪吃的多,最近臉色好了許多,卻總不見多長肉。
紮根于心脈的蓮,不知是活了多少年,吊了落雪一口氣撐了許久,給她争取了許多時間。現下與人體争奪養分,已經是完成了共生,想剝離根本不可能。
當時一時情急,将死人堆中長出的植物寄于人體,在任何人看來,此舉都是有違天道。
後面人不管清醒與否,都噩夢連連,怕是與這脫不了幹系。
可是這身體承受不住毒與它物入侵的沖擊,眼見着要就此覆滅,選擇均在長曦的一念之間。
塑身,織魂。縱使神識散盡,活傀之術也可續命。
青姨的質疑和責問不無道理。
她操控了嗎?
沒錯。
隻是塑一個藥人,原本隻想帶回去丢到院裡,偶爾去看一眼,試試新藥,取個血,研究下淨雪蓮。
或許不跟别的…放在一起,單獨給她開個小院。
理應是聽從指令即可。
這人入藥還有奇效,雖然做了些心理準備,仍舊是意外的驚喜。
具體什麼情況,還有待考究,隻能帶回去驗證了。
後續的發展着實始料未及,不僅有自己的思想,還有感情,頗為主動。不知原來是不是這個性格,在她面前先是膽小如鼠,可憐兮兮,适時示弱,十分乖巧。
甚是令人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