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晖,灑在臨城之外的荒原上。一夜之間,這片沉寂的土地徹底改頭換面。
數以萬計的營帳如黑色密林一般,毫無顧忌地朝着雪地深處肆意蔓延,似要将這片蒼茫大地統統納入麾下。
營地中央,金色王帳巍峨矗立,拔地擎天。即使是在傍晚,鑲嵌着金絲的帳頂依舊迸射出璀璨光芒,仿佛在向這片土地默默宣告王者的無上威嚴。
身披鐵甲的将士如林而立,嚴正以待,密密麻麻地防守在王帳之外。直到待看清來人是那位赫赫威名的少年将軍,他們才略微退後幾步,讓出一條狹窄通道。
白麟玉正欲掀開帳簾,無意間轉頭,卻發現九方潇遠遠站在幾丈開外,身影已然沉入暮色。
“你不進去聽聽他說什麼嗎?”白麟玉傳音問道。
九方潇輕輕搖頭,道:“姜舒好像察覺了我的存在,你自己去吧。”
白麟玉目光微沉,心緒複雜。這幾日九方潇冷靜得近乎可怕,既不問他舊事,也沒有與他糾纏,就像是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似的。
“妖骨之力能與此間境界産生聯結,你上回無意中釋放靈流,姜舒洞察力驚人,興許真看見你了!”
白麟玉收回眼神,接着囑咐道:“你就在帳外等我。”
帳簾掀起又落下,白麟玉大步跨了進去。
九方潇找到一處隐秘空地,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心裡的不安仍舊沒有好轉,反而腦海中浮現出越來越多的痛苦回憶,攪得他渾身難受,連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
“難不成是天道秩序出了差錯?”九方潇輕按眼眶喃喃自語,他能感受到雙眸之中的妖瞳好像在與天地共鳴!
許久之後,一人溫熱的掌心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怎麼回事?”白麟玉望着他腕間僅存的五道符文,蹙眉緊張道:“你何時又解了五道禁制?”
九方潇緩緩擡眸,平靜地觀察白麟玉的神情。
他道:“我隻是想試試,若是将禁制符文都解開了,我究竟會不會死?”
他的語氣很輕,不是質問,也沒有絲毫怒氣,就好像在說與自己無關之事。
“當然不會!”
白麟玉驟然睜大眼睛,旋即單膝跪地與他對視,急道:“你身上已有一根妖骨,這禁制是為了護佑你不被妖神之力侵擾,我沒想過要害你。”
“那你告訴我,冰川之底,你是如何救得我?”
“我……”白麟玉喉結滾動,難以啟齒。
“不想說就算了。”九方潇見他吞吞吐吐,眼裡的亮芒倏爾黯淡下去,轉而道:“姜舒找你何事?”
“和之前發生過的一樣,派我去明城迎接忠王妃,也就是莜夫人。”
“明城?”
“她是明城城主的侄女。”
“城主和你有何關系?”
“嗯?”白麟玉微微一怔,面露疑惑。
九方潇從地上起身,居高臨下道:“你不是說莜夫人是你的親人,怎麼城主又跟你沒關系了?”
“這……”
白麟玉一時語塞。他害怕九方潇真的惱了,于是便站起身子,仰頭望向那雙碧眸,低聲道:
“莜夫人自然不是我的血親。麟族……就剩我一個人了……”
九方潇聞言,果然沒有繼續問。
白麟玉見狀,心中忽然像壓了塊石頭似的,他本不該用這種方式逃避他的追問。
殘陽漸漸沒入遠山盡頭,月色被幾片烏雲遮住。眨眼間,整個天空變得一片昏暗,唯有幾點寒星勉強照亮二人冷峻的輪廓。
“莜夫人之事我必須親身前往,今晚就出發。”
“路上小心。”
溫柔低語回蕩在濃墨般的夜色下,有那麼一瞬間,白麟玉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不同我一起嗎?”白麟玉即便不願意九方潇跟随,卻還是忍不住發問。
“以你之能為,何須我相陪?”九方潇頓了頓,目光投向漆黑的天幕:
“上次你不是說,姜舒故意支開你意圖對臨城百姓下手,待你歸來之後,衆人皆已被喂了丹藥,變成一群行屍走肉,癫狂惡徒。我若陪你去了明城,誰又來探查此事,拯救萬民?”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白麟玉心裡清楚,面前之人語帶試探,是真的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