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采不跟他打機鋒,人都被這麼大搖大擺帶來了,藏藏掖掖有失她家姑娘的風度,直言道:“我們姑娘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女。”
燕七再次呆住。
韻采則驚訝于先前他展示的那幾個起跳,知道這也是個練家子,且身手相當不錯,不由起了切磋的心思,“英雄,等得閑了,找個地方,咱倆練練?”
燕七上下打量一番韻采,見她下盤沉穩,呼吸勻且輕,走路時雙腳幾近無聲,一時間心中雷電齊發,這這這,殿下是嫌他功夫太差,找了人想要取他而代之了嗎?
“英雄談不上,切磋是可以,”燕七斟詞酌句,既要顯得自己這個原住民不是什麼好惹之人,也不能落了他們瑞王府臨風閣的士氣,“這樣,你且先報上名來,我燕七可不跟無名之輩交手!”
“我是我們姑娘的婢女,叫我韻采便好。”
燕七原本已做好準備聽到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号,卻不想對方竟輕飄飄來了句“我們姑娘的婢女”,這這這,這是看不起他?!
“韻采姑娘,師從何人?”
韻采搖頭,“沒拜過師。”
燕七不信邪,“自學成才?”
“也不是。”
燕七不由大怒,“韻采姑娘是在戲弄我燕七不成?”
“天地良心,我的确沒拜過師,隻是和很多人學過些拳腳功夫而已。”
燕七不知信與不信,卻沒再問下去,恹恹地說:“那好吧,時間你定,我奉陪就是。”
韻采笑起來,“那請燕英雄等我消息!”
燕七被人一口一個英雄叫着,即使心裡再不舒服,也沒在口頭上再争什麼短長。
謝兆抱人進屋,将袁彥輕放在自己床榻,拿被子的手微微一頓,轉而起身,去櫃中另取了一套昨兒才曬過的被子來,輕手輕腳蓋在了袁彥身上。
而後自己則搬來矮凳坐在床邊,手肘搭在床側,手掌撐着下巴,就這麼眨一眨眼,看一看她。
他忽然想到一個詞,忘了最初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念念不忘。
他亦記不起到底從何年何時起,他心中多了個教人念念不忘、思之如狂的人。
隻知道曾經有段日子,每每閑來無事,或是散職歸家途中,他都會不由自主轉道,去水玉樓坐上一坐。
他努力想象阿彥長大後的樣子,可有那麼一瞬,興許是太過用力,竟連記憶中她小小的樣子都不太想得起來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想,不敢觸碰,害怕哪一日,回憶裡當真沒了這麼個人。
水玉樓已經開了足有六年之久,也許平京城的人早就忘了,這個地方在成為酒樓之前,在那片廢墟之下,是消失許久的定國公府。
他妄圖從酒樓中找尋一番多年前的記憶,可物非人非,一夜之間,風光一時的定國公府盡數成了空中飄揚的灰燼,兩年後,平京城最大的酒樓開在了廢墟之上。
沒有人對此有異議,定國公府的覆滅與否,除了當事者,沒有人會受到影響。
頂多頂多,會在茶餘飯後,唏噓兩句,便就此作罷。
就好比這幾日市井對于阿彥那些傳言的議論,也不過是大多數人閑來無事,相互間一些開始熟絡的開場白。
阿彥是做給有心人看的,那些人在意了,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謝兆再次不齒于自己的僞君子作為,伸出手,掌心貼住了袁彥的臉頰,拇指在凝脂的肌膚上輕柔摩挲,某一瞬間,他忽然生出沖動,想搭出一間密室,隻有他們兩人在其中,不知日夜。
他倏然抽回手,背對床畔靠坐,雙眼望住頭頂懸挂床幔的某處,壓着那些憑空而出的荒唐念頭。
韻采站在門外本想敲門進去,卻被燕七一把拉住,好心相告,“你這時候最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安心在院子裡候着,什麼時候主子叫你了,你再進去。”
韻采想想也是,就由着燕七将她拉去了不遠的亭中。
燕七走了一趟芝蘭苑,回來時告訴韻采,“你家老爺眼下正在太妃的芝蘭苑。”
韻采臉色沒什麼變化,隻是點點頭,“先前聽我們姑娘說起過,如今你我兩家正在商議親事,我家老爺來你們府上,那不是十分正常?”
燕七想起大街小巷中盛傳的那些半真半假的事情。
韻采知道他在想什麼,卻不與他講明,由着他胡思亂想。
燕七心中雖替他家殿下不值,可他家殿下看起來倒是心甘情願,現在已經堂而皇之将人都帶了回來,他家殿下雖吩咐不讓人來前院,那可不是想要隐瞞什麼,那是怕人沖撞了他的心上人!
這事瞞不住,等太妃那邊得到消息,這事便就徹徹底底做實了。
“我勸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過分的動作,否則到時候不單是你家主子,就是芝蘭苑的太妃殿下,也不會放過你。”
燕七猛地擡頭,震驚又不解地看着韻采。
韻采擺擺手,“咱們做人奴婢小厮的就要識趣,主人家的做法,不是我們可以判定的,主人自有道理,我們隻需聽之,然後去做就行了。”
燕七沉默許久,沒有繼續在韻采面前試探,而是轉身往後廚方向去。
也是這時候,韻采瞧見卧房門打開,她連忙奔過去。
“有任何要求,直接跟燕七提,待阿彥醒來,務必第一時間告知于我。”
謝兆說完,讓開門口,邁步往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