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靜悄無聲,謝兆在桌案後坐下,手指緩慢敲打桌面,好半晌,他才沉聲喊了句:“荷風?”
意料中的翻窗而入并未發生,四周更加安靜,軒窗處尤甚。
謝兆一時說不上自己該氣還是該笑。
氣自己手底下訓練多年的人竟如此不中用?還是欣慰她身邊有這樣一位高手守護,不必有性命之憂?
他用研墨靜心,而後取下一支纖細羊毫,于一截宣紙上寫字,再去後院抓了隻信鴿,将其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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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采沒立刻進去,而是悄悄繞路去找了一趟薛崇貴的馬車,車夫正在打盹,她神不知鬼不覺,将袁彥的一枚玉簡信物放在了車内的小圓桌上。
待薛崇貴商議完看見此物,無需任何言語叮囑,就會知道接下來需要做什麼,怎麼做。
回去之後,韻采沒有進屋,而是選了門前長廊的一處,靠坐其上,耳聽八方,閉目養神。
其實以往此種情況她都會寸步不離守着袁彥,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以她這一路觀察那位瑞王殿下的作為,方才肯出來不過是出于自身修養的克制,應該不會過太久,堂堂瑞王殿下便會尋各種理由前來,與其那樣,不如她識趣些,隻要殿下不起輕薄心,就總歸是件無傷大雅之事。
反正她都聽得見。
果不其然,也就盞茶工夫,便見謝兆慢悠悠自書房方向而來,韻采剛要起身,卻被謝兆擺手制止,“我不放心,還是再過去瞧瞧。”
韻采無聲一笑,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她家姑娘此行進京前就已做過推衍,言明瑞王殿下此人可信,若日後有所接觸,則不必過于防備。至于别的,倒沒多說,也不知是姑娘有意沒挑明,還是根本不在意。
韻采眼瞧着屋門開了又關,心中突然泛起嘀咕:瑞王此人,當真無需防備?若此人就是個一旦粘上就甩不掉的,到時候姑娘大仇得報想要離開,還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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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貴在瑞王府用過晚飯,并談妥了半月後的婚事,心情沒來由放松幾分,可等他上了車,見到桌上靜候許久的那枚玉簡,那幾分輕松便盡數轉成了惆怅。
收好玉簡,薛崇貴敲了敲車門,車夫得令,驅車回府。
入夜,約莫戌時末,薛崇貴換了一身玄色裝扮,自後門出,後門處早有馬車等候,文五向薛崇貴無聲見禮,薛崇貴不說一句話,徑自踩凳上車,待其坐穩,文五揚鞭,寂靜深夜,隻有馬蹄與車輪的聲音相交。
将近兩刻鐘後,馬車停在北街逸雲坊的絲縧堂。
自打不久前由閻婆出面賃下這處小樓,經過這段時間的籌備,如今内部已然初具雛形,隻等一些細節确認過後,就可以開張營業了。
萬籁俱靜,商戶早就收攤回家休息,視線範圍内俱是漆黑一片,文五點亮一盞燈籠,給薛崇貴照着路。
“多謝。”薛崇貴小心下車,站定後,向文五微微點頭緻謝。
文五知道薛崇貴看不懂她的比劃,聞言就隻是簡單回了個禮,而後上前,輕叩五聲門。
很快有人過來開門,耳語般喊了聲:“先生!”
文五迅速避開那人的身影,給薛崇貴做了個“您請”的手勢。
薛崇貴側身進去,文五關上門,繼續在馬車上等候。
“殿下今日出門,途中可有遇到什麼人?”兩人一前一後,徑直往二樓去,借着微弱的燭光,薛崇貴垂眼看前面一步一個台階的七殿下,輕聲問道。
七皇子司空谪,今年不過十四歲,皇子去國子監本該是件尋常事,奈何靈美人在後宮之中實在無甚存在感,以至于太慶帝早就忘了這位多年前被他臨幸過的女人,甚至對這個兒子的印象也相當模糊——總是彼時想起,此時又忘記。加之姜狄二宮的刻意攔阻,七殿下司空谪的日子過得還不如宮中一個品階稍微高些的太監。
原以為這輩子就隻能這般默默無聞老死在宮中,卻未料就在半年前,這位戶部尚書竟在一個月夜尋到了鑽出狗洞欲要逃離皇宮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