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若見了孫醫吏,還不如直接告訴他讓他趕緊到府上去看病療傷,現在這等小事,實在不足挂齒。治病要緊。”我壓住心中之氣,和顔悅色同他道:“我平日裡隻幫孫醫吏打打雜,隻能看個刀劍傷。要說診治能開準藥方,還得孫醫吏。如若你家傷員隻不過是刀劍之傷,庵廬有藥可以直接拿去。若是其他症狀,也不是我能治得了的,還怕延誤病情,也怕下錯了藥方,會更難再醫治。”
誰知他鐵了心要抓我去看病:“我家家仆什麼症狀都有,你不是全能,至少也能看半數,或是換藥,或是給方子都用得上。來人,把這庵廬裡的藥每樣都給我帶一半回去,免得到時候來回取藥耽誤時辰。”随即手一揮,身後五六人便作勢要上來。
看來和顔悅色并不是任何時候都管上用場,我手中握緊木槌。空青教我那幾套招式不知是否管用,威風揍人我不指望,我隻想等會動手我至少能擺平兩三個就行,剩下的其餘可能沒見過女子打人,這架勢估計能吓退兩人。
欲想上來的人見我面無懼色,倒是猶豫一陣,那錦衣少年見狀,眯了眯眼道:“你這小小身量,居然有些膽識。若不是看你生得美,剛才一來直接就動手,何須講這許多廢話。”
我啞然失笑:“馮家公子,我聽你這番言語,這趟來此不是請醫,莫不是來劫色的?”
那衆家仆一聽我這話頓時面面相觑,生生收住了腳步,不敢再上前。本是來請醫治病,被我這麼一言反而變成要行那與燒殺掠奪性質并無不同之事,朝廷命官家屬要做這等事,輕則罰俸,重則要免官。這事誰擔當得起啊?
我雖對自己相貌并無自傲,但也知膚白貌美這詞用在我身上是半點不差的,他今日若是敢直接架我走人,一旦出了庵廬大門,我就能大聲喊叫宣揚他帶人沖入庵廬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家劫舍,不對,是劫色。到時候那位馮主簿大人的烏紗帽也不知能戴多久,當然前提是我出手打人也打不過的情況下。
這般打定主意,我閑閑蹲下身繼續捶布條:“你說若是此刻我沖出去大喊,馮主簿家公子帶人劫色啦,外面會有多少人帶病帶傷出來看?這庵廬之内雖然都是傷員,傷勢好轉能站起來收拾人的士卒也不多,我估摸着十來個也還是有的,你帶的這五六個家仆武藝可精湛?不過就算再精湛也抵不過被圍毆罷?他們不一定識得你家是哪路神仙,卻是識得我的,我這幾日雖然功勞不大,苦勞也還是有的。日日替他們盡心療治換藥,我若有麻煩之事,想來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以多打少這樣的事情,前幾日戰事也就是這樣罷。”
說罷我擡頭看他,見他臉色由白轉青,一句話都接不上來。
堂内的傷卒們早已互相攙扶着擠着站在了進院子的門邊,輕傷之卒開始卷起衣袖躁動起來。
正講到此處,忽然聽得外面又一陣嘈雜之聲,隻見湧入至少十來人,帛黑深衣長褲,腰系施鈎之革帶,無聲有序排開兩側,架勢甚是威武。
少年阿措鐵青一張臉,徑直走到錦衣少年前行了一禮:“見過馮堪馮公子。”
原來這無甚禮貌的馮府公子叫馮堪。我瞅了瞅他,心想這厮進來也不自報家門,和那皇四子一個模子德行。難不成這都城皇室貴胄都是這習性?我想起沒到都城之前阿娘的信中不厭其煩囑咐千萬不可胡亂行事與說話,否則容易得罪這樣的人,看來的确不假。
“你來做甚?”馮堪負手挺直了身,剛才被我一說來劫色,也被驚了一下,險些失了氣勢,尚在猶疑中,阿措中途一打斷,立刻又恢複到先前的傲慢。
“我家少主交代,今日起在這庵廬裡,無論誰為難姜家白蘇姑娘,便讓我将為難之人全數丢出門外。”少年阿措恭恭敬敬嚴肅道。
這話聽起來很是突然,讓馮堪剛才還氣焰嚣張之勢瞬間便偃旗息鼓:“ 我昨日才見你家少主,把盞言歡,今日便這般替人出頭了?這姜白蘇何德何能,能讓你家少主出頭來護?”
阿措仍舊恭恭敬敬:“這是少主交代的,至于為何,少主不曾言明。”
“你家少主認識這姜白蘇姑娘?”馮堪皺皺眉問。
“認識。”阿措語氣平淡。
“很好……我竟不知你有這等靠山……”他轉向我瞅了瞅,眼中滿是狐疑。
我聽了阿措這番答話也很是狐疑,我何時認識他家少主?若說前日在山坡前的問路,我雖然指了路,卻連他家少主的臉也沒瞧清,再說送了好幾大車的斫合子草上門,我也是與他家少主面也沒見過。這便算認識了?
“我家少主還說,今日之事還請馮公子出了此門就當未曾發生,他日任何場合若有提及,或是令父有不解之處,可以直接來問我家少主,莫要去問旁人。”阿措語氣淡淡這番話,我聽了明白,他是暗示日後不得為難我父。
馮堪那張臉很是深沉,眼見臉色由青又轉白,站在原地半晌才道:“甚好甚好……”便再也不說其他,甩甩袖帶人憤然離去。
阿措對我一禮,也帶人轉身速速走出庵廬。一瞬間後院就隻剩我和剛才前來報信的阿弓。我抓着木槌手心仍舊滲汗,剛才對能不能打得過至少兩人還在自我懷疑,現在恍惚覺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又好像發生了很大的事情。
我茫然問向阿弓:“你可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
阿弓也一臉茫然:“好像來了兩幫人,準備打一場,但是好像沒打成,就又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