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對他擺擺手,毫不在乎,“我不吃這套,您若是想全須全尾地回京城,最好老實點,否則砍手砍腳,我可保證不了。”
柳湘榆不敢再說話,隻能心裡琢磨着怎麼脫身。
夜深了,黑衣人躺在床上睡着了,還打起了呼噜,大概笃定他不敢跑,放心得睡得很死。
柳湘榆望向窗邊開着的縫隙,回想着二樓窗外的構造,若是從這裡跳下去,應該可以踩着一樓搭建的棚頂邊緣跳下去,繞過客房,後面便是馬廄,牽過馬立刻跑,大概是可以的。
他出了京城後,買了一把小匕首,藏在袖子中防身,此時正派上了用場。
他努力地抖出袖子裡的小匕首,割斷了綁着雙手的繩子,悄悄地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跳了下去,可窗子微微關上的時候,發出了輕輕的碰撞聲,幸好木質的窗子聲音并不大。
他從一樓的棚頂跳下去,也顧不得摔得疼不疼,立刻朝着後院的馬廄跑去,一口氣翻上自己的馬,飛奔出了客棧。
他剛跑了幾裡,就聽見身後有追罵的聲音。大概隻是窗子合上那輕輕的一聲,就将屋内的人吵醒了,他一定是立刻追了出來。
柳湘榆逃命一般地策馬疾馳,可身後的人對他咬死不放,還放了一個暗标,打中了他的肩頭。
柳湘榆忍着劇痛,拼命地抽着馬鞭,朝着一旁的山路方向跑去。
兩匹快馬在山中疾馳,柳湘榆甚至能感覺到馬兒繃緊的喘息聲,它幾乎快要達到極限了。
眼看就要上了山頂,柳湘榆卻無法停下來,他忽然見到前方一片豁然開朗的空地,而眼前卻是一片漆黑,隻看得到上方廣闊的天空。
是懸崖。
但是并沒有停下來,一口氣沖了過去,忽然感到腳下騰空,連人帶馬從懸崖上沖了出去。
身後傳來激烈的嘶鳴聲,黑衣人勒了馬,停在了懸崖邊,馬蹄踩掉了懸崖邊的碎石。
柳湘榆掉下懸崖的瞬間,甚至給了那人一個笑容,那笑容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刺眼而蒼涼。
身體随風下墜,耳邊都是疾風呼嘯的聲音,令他頭暈目眩。
就這樣結束了嗎?他有些不甘,可他不想被抓回去,因為他知道,如果回到那個牢籠,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如果他就這樣死了,宋彥樟會不會有一點點後悔?會不會願意給他一點點自由?
柳湘榆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許多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宋彥樟每一個溫柔的瞬間,他都記得,每一個狠厲的瞬間,他卻淡忘了,他不想記得。
隻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背上猛地一陣劇痛,他停止了下墜——他被山間的一棵樹挂住了。那棵樹似乎很粗,大約可以承受他的重量,暫時是不會掉下去摔死了。隻是後背痛得很,似乎骨頭斷了。
肩頭中标處的鮮血滲透了衣服,滴在了身下的樹枝上,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鮮血滴進山谷間的聲音。
漆黑的夜空中,幾隻烏鴉盤旋在頭頂,似乎等着這具鮮活的身體變成一具死屍,然後他們它們好飽餐一頓。
他掙紮着反手拔出了那顆飛镖,又撕下自己的衣袖,艱難地綁住了肩膀流血的位置,讓自己不要這麼快流血身亡。
他被挂在這懸崖峭壁上,試圖低頭看了看下面,一片漆黑,隻能看到一些錯綜交叉的老樹,看不到距離地面還有多遠。即便是不會掉下去摔死,恐怕也會挂在這裡餓死,或是被烏鴉飛禽啃食而死了。
他身上又累又痛,眼皮也越來越重,實在堅持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柳湘榆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一張幹淨的床上,這是一間布置簡陋的鄉間小屋,屋内彌漫着草藥味,他的身上也換了一身粗布的衣裳。
他掙紮着想坐起來,卻感到後背和肩頭一陣劇痛,又跌了回去。他的上半身纏着厚厚的紗布,傷口已經被清理過,清涼熨帖,不再火辣辣地痛了。
他想張口說話,卻覺得喉嚨也火燒一般地疼,他剛要開口,就見到一個個子不高的青年端着藥走了進來。
青年見他醒了,驚喜道:“你醒了呀!太好了!正好來把藥喝了。”
柳湘榆舔舔幹涸的嘴唇,咳了兩聲,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是你救了我?”
青年坐在床邊,幫他吹了吹碗裡的藥,“不是我,是我家主人把你撿回來的。他武功高,時常去那邊的山壁練功,恰巧發現你挂在石壁的樹上,發現你還有氣,就将你撿回來了,你的背骨斷了一根,主人已經幫你接好了,你别亂動好好躺着,養幾個月就能好的。”
這青年相貌平平,卻是個熱心的人,馬上就将藥給了柳湘榆,還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昨晚你有些發燒,快把藥喝了,會好受些。”
“哦,好,多謝大哥。”柳湘榆慢慢地喝了藥,試探問道:“大哥……如何稱呼?”
青年道:“我叫張炎。公子如何稱呼?”
柳湘榆道:“我……我姓柳。”
張炎好奇地望着他道:“柳公子,我看你柔柔弱弱的,應該是個讀書人吧?怎麼會掉落懸崖?是不是被仇家追殺?可你如此柔弱的讀書人,又怎麼會有如此兇惡的仇家?”
柳湘榆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口,他要如何對别人解釋,他甯可掉下懸崖,也不願意被自己的丈夫抓回去養在深閨?
張炎見他不肯說,便猜到他大概有難言之隐,自己圓話道:“你不願意說也無妨,隻管安心在這裡養傷就是了。你放心,這裡很安全,方圓幾十裡隻有我和主人兩個人,你的仇家絕對找不到這裡的。”
柳湘榆松了口氣,感激道:“多謝張大哥。”
張炎憨厚一笑,“不必謝我,還是謝我家主人吧,是他救你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