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後的眼睛腫得睜不開,大腦像塗了一層厚厚的漿糊,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熟悉的睡房映入眼簾,才一幕幕地想起昨晚在酒吧的經過。
他猛地一個挺身坐起來,春夢的細節太過真實,以至于回想起來的時候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進藤光掀起被子,被窩裡男人特有的味道直湧上來,嗆得他馬上确定了昨晚真的做了一連串的夢。成年男人憋太久的話,早上總有會面對如此不堪尴尬的時候。
幸好今天沒有比賽,時間尚且充裕。
他拖着疲倦的身體到浴室洗澡,想到夢裡的情節,不禁懷疑昨晚會不會真的和塔矢亮發生了點什麼。可是轉念一想,塔矢亮早就明确表示了分手,連新家鑰匙都還回來了,怎麼可能出現在家裡。
更合理的解釋,是自己解決的時候大腦出現了美妙的幻想,從而做起了春夢。美夢當然很好,隻是醒過來之後進藤光對自我的厭惡感更加倍了。
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塔矢亮,但已經到了在夢裡表白,哀求對方的程度就有點太打擊自尊心了。原來自己已經卑微到了這個地步,讓他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實中的人。
即使盡力回避,棋院裡還是避免不了再次見到塔矢亮。
今天的塔矢亮穿着一身整齊合身的西裝,貼合着身體曲線的剪裁,看上去既成熟又充滿男人味。他在走廊和幾位老師聊天,舉手投足間俊氣非凡,容光煥發。
進藤光愣了幾秒,走也不是,回去更不是,正尴尬得一籌莫展,那邊幾人看見了他。
“這不是進藤老師嘛,今天的比賽多多指教啦。”
塔矢亮順着聲音看了過來,和進藤光隔空相交的視線毫無感情,隻一個簡單的點頭,眼波已流轉到别處。
進藤光忍着内心的難過,勉強展露笑容和今天的對手打招呼,“請多多指教。”他硬着頭皮走到人堆裡面,想起前幾日春夢裡的種種,羞愧得不敢擡頭看向塔矢亮。
有人笑道:“兩人是棋壇新貴,可惜今天沒有比賽,要是能看到你們一番較量,肯定能從中學到不少東西。”
進藤光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回避什麼,支支吾吾地說不上來。反倒是塔矢亮回答得自然流利,“不管對手是誰,我都會全力以赴的。”
另一人哈哈一笑,“不一樣吧,聽說塔矢老師從小時候起就認定了進藤老師是一生的對手,分量和我們這些人肯定不一樣的。”
塔矢亮笑道:“小時候的話怎麼可以當真呢。進藤棋士固然是厲害,可是前輩們才是我的榜樣呢。爸爸一直期待我拿頭銜回家,要是不加把勁的話,怕是要讓他失望的。”
進藤光聽他把兩人的關系說得生分,心慌意亂地擡頭看了塔矢一眼。兩雙視線就這樣碰了個正着。電光火石之間,像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心房,進藤光馬上移開了眼睛。
“進藤老師?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塔矢老師也是你追随的目标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進藤光尴尬一笑,“我跟塔矢棋士想法差不多。”
“什麼叫差不多啊,太敷衍我們了吧。”
進藤光了無趣味地笑了笑,“我和塔矢棋士私下不算熟悉,要說對手的話有點不太合适。”
“哎喲,可别逗我們了,兩位老師不是青梅竹馬……”
“不是。”進藤光朝衆人解釋道:“我和塔矢棋士從小學開始就不在同一個學校讀書,一年下來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大家會覺得我們關系好,是因為每次來棋院都能碰巧見到我們,就以為我們私底下也常見面。其實哪有這些事呢。”
他心虛得話多,“再說,我們跟随的老師不是同一人,對手……還能算對手吧,倒沒有熟悉到成了青梅竹馬。”
話音一落,四周飄起了異樣的安靜。隻聽見塔矢亮哼笑了一聲,“進藤棋士說得對,我們的關系除了是對手,就沒有别的了。”
安靜的環境變得詭異,沒有人能從他們的對話裡找出緩和氣氛的突破口,于是其中一人趕緊趁機說道:“呃……我的棋賽差不多開始了,塔矢老師,進藤老師,先失陪了。”
“我、我也該準備比賽了,失陪、失陪。”
“喂喂,你們走不要忘了我啊……”
幾人相繼匆匆而去,走廊上一下子冷清了。空寂裡隻剩下了進藤光和塔矢亮兩人。
隻覺得内心更加空虛。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卻沒辦法抱過來,親吻那道甜蜜的嘴唇,就連揉揉那長直頭發,都是奢侈的行為。
還是夢裡好,夢裡做什麼都是允許的,能一解煩悶的心。
對峙了一陣,進藤光率先道:“我的比賽也差不多開始了。”失魂落魄地忘了交際一句‘失陪’,他匆忙朝休息室走去。
獨留塔矢亮仍舊站着,忽然追問道:“你是說真的嗎。我們除了是對手,就沒有别的了。”
進藤光腳步滞住,想起夢裡苦苦哀求的自己,毫無自尊的哭泣,他隻覺如果連現實中都是如此,那真是太過可悲。既然已經決定要分手,就該清清楚楚才能分得幹淨。
可是自己是做不到的,不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也許塔矢亮也是如此。‘藕斷絲連’四個字在腦海裡徘徊不去,兩個相愛的人因為現實而互相傷害,到底算什麼事。
身後的人還在咄咄逼人地追問:“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說的哪句話才是真話,還是說你故意說這些話來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