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還招呼自己進屋,不知道是什麼心态。進藤光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塔矢亮已經打開了院子的木門,側了側腦袋,“請。”
幾個月沒有來過這裡,院子被修葺得很整齊。正逢初春,地上的小草重新長了綠芽,樹枝開了嫩苞,一副蓬勃向上的氣勢。
“這棵櫻花很快就要開花了吧。”進藤光站在灰色的樹幹旁,迎着月華,含苞待放的櫻花早已一束束地壓彎了枝頭。
“到時候過來看吧。”塔矢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别的不敢說,我們家院子這棵是枝垂櫻,而且種植的年頭久,開起來特别好看。”
月光之下,微熱的臉頰讓進藤光微微低下頭。塔矢亮的邀請讓他心中泛起了一陣漣漪,如果是舊情複熾的信号,如果是這樣的話……
“進來喝杯茶吧?”塔矢亮沒察覺出進藤光掩藏起來的許多心思,推開門道:“夜晚風涼,喝杯熱茶再回去吧。”
塔矢行洋此時還沒睡覺,獨自坐在棋室裡,借着銀白的月光下棋。可棋盤光潔如新,縱橫交錯的十字線上未曾放下一顆棋子。他雙手抱胸靜靜地等着誰的第一手,始終一動不動。其實他什麼也等不來,這些年來早就清楚,期待的一手棋再也不會降臨下來。
即使等,也是空等。
可他依然願意給于對手這些時間,也許是他給于對方的尊重,或者是他等待一個奇迹,又或許是那一手棋值得這些年的等待。
塔矢行洋緩緩地閉上眼,眼睛看不見四周事物的時候,耳朵反而成了最敏感的器官。他聽見走廊上輕微的腳步聲,兒子的腳步聲他最認得,沉穩内斂,走起路來輕得溫柔。
而此時兒子的腳步聲裡帶着幾分急促和歡快,即便隻是細微得幾不可聞的變化,塔矢行洋也能從中聽出與以往不一樣的聲響。
“綠茶可以嗎?”
坐在起居室内的進藤光點了點頭,他不在意喝什麼,而是在意和誰喝。塔矢亮背對着自己,脫下來的羊絨大衣被随意地挂在椅背上,現在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和褐色格子背心。微微低下的腦袋把長發自然地分成兩撥垂于肩頭,露出來的後頸雪白無瑕。進藤光還清楚記得吸吮那肌膚時的感覺,細膩的觸感,隻要輕輕一吸,身下的人就會興奮得渾身發顫。
“不知道泡得好不好。”青綠色的茶水配上上等的深藍色窯器,連細小的物件也和塔矢亮一樣優雅端莊得挑不出缺點。
“謝謝。”摸上杯身,窯器滑膩的觸感讓進藤光恍然得指頭一顫,竟幻想起了碰觸塔矢亮時的柔軟觸感。
“怎麼了嗎?茶太熱了?”
“沒、沒事……”
為了掩飾自己内心的龌龊,進藤光急忙地囫囵喝下整杯茶,“咳!咳咳……”
“别喝太急啊!”
厚實的手掌在背上輕拍了幾下,進藤光隻覺得每次被碰觸時心髒都失速地狂跳。難道塔矢亮不知道嗎,不知道自己還喜歡他,在他面前無法控制自己……
進藤光一把抓住輕輕掃着後背的手,臉色不虞地,“行了,我沒事。”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忍不住強行抱住眼前的男人,把他壓在食桌上,做盡肮髒下流的事。
塔矢亮笑着收回手,在進藤光的對面坐下。他總是這麼優柔自在,氣定神閑,似乎會在對方面前驚慌失措的永遠隻有進藤光。
這個認知讓進藤光覺得渾身不舒服——凡是看見塔矢亮的每一分自在,就證明自己在他心裡根本沒有分量。
已經分了手,還在乎對方心中有沒有分量的就隻有傻瓜一樣的自己了。為了掩飾尴尬,進藤光隻好換個話題,“等你家櫻花開了,記得叫我過來看看。”
塔矢亮細細地飲了一口茶,淡笑道:“以前沒覺得你喜歡賞櫻啊。”
“嗯,畢竟你也不是很了解我嘛。”
“……”
靜默了片刻,塔矢亮笑了笑,說:“我不想每次跟你說話都要吵架收場。”
進藤光的臉上閃過一抹苦笑,“你想說分手之後還是朋友嗎?”
“有什麼不行的?”
進藤光哈地笑了,“原來你可以啊。可惜做朋友這種事,還得看雙方的意思。”
塔矢亮雙手握着茶杯,安靜了半晌緩緩說道:“棋院裡的同事都問我為什麼突然不和你說話。畢竟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一句話不說會惹起其他人的懷疑。對你和我的生活都會造成影響。”
“……所以呢?”
“我不想勉強你,但是見面打招呼之類的,還是能做得到的吧?”
進藤光看着綠茶中自己的倒影,不太真切的臉上有點愁眉苦臉。這種破事為什麼要他來承受呢,他不過喜歡了一個人,為什麼分手也分得如此痛苦。
雙方不再言語,他們之間明明可以無話不談,此刻卻什麼都說不上來,脆弱得仿佛任何一個話題都能擊破最底的防線。
“我送你出門吧。”塔矢亮站了起來,“很晚了,再不回去就沒有末班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