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宸妃左手是皇後主位。雖然先聲已被兩名妃子奪去,皇後也不惱,隻微微點頭受過白玉度的禮,寬和道:“可見過你小姨了,她待你好不好?”
白玉度在皇後面前莫名有些拘謹,斟酌着回:“方才在養心殿裡見着了,隻打了個照面,說不上好與不好。”
又聽到先頭調笑的那位揚聲道:“能有多好呢。”
此人乃是宮裡碩果獨存的一位貴妃,姓盛,出身乃是鎮守邊關的盛家軍。盛貴妃一貫聲調高昂,說話時頭頂珠飾與胸腔一起震:“那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進宮為了照顧六公主,可六公主這麼大個人了,哪還需要她照顧?”
她留了後半截話沒說,暗意為何,大家卻心知肚明。
隻是話中的一位主角就在此地,衆人也不知如何接話,哪樣說才不會惹惱公主。
皇後不欲讓氣氛就此凝住,強行圓場:“算了,不聊她了,就聊聊六公主。”
她問白玉度在外住得可習慣:“佛寺不像宮裡,能那麼多人伺候,你的身子又不大好,做許多事,應該不太方便吧?”
白玉度應了一聲,的确如此。
四年前那次出行,白玉度并沒有帶任何太監,身邊隻有蓮因昙因兩個貼身侍女。有些粗活重活幹起來确實吃力,白玉度眼睜睜看着昙因從嬌柔小姑娘變成這副大大咧咧的模樣,也有些心疼。
盛貴妃立刻接了句:“還是有宦官在身邊好。”
白玉度見盛貴妃揚眉,面上神情說不出關心還是諷刺,又瞧她勾着唇說“從前你身邊那個就很不錯,做事細心體貼,可惜現在爬得太高,你支使不動了。”
一番話又将白玉度的夢憶勾了起來。
盛貴妃說罷又高聲笑開,這次衆人皆能看出她不懷好意。
在座之人都知道盛貴妃說的“那個”到底是哪個,卻誰也不欲得罪,位分低的妃子隻能僵硬賠笑,什麼話也不敢說。
還是蔣宸妃率先皺眉:“内宦這麼多,也不差他一個。”
白玉度連忙看向蔣宸妃,對方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昨日宮裡不是又進了一批新人嗎,挑幾個伶俐的,放在身邊就好。”
盛貴妃卻不依不饒:“這些個平庸俗物,哪比得過他啊?”
一雙明亮的飛眼看着白玉度,似要看進她的心裡,說的話更叫她心跳加速:“那位大人長得本就勾人,從前對外人生人勿近的,私下裡對公主卻不知多婉轉……聽說為了迎合公主,那位現在腕上還戴上着佛珠,說不定心裡也還念着舊情。”
眼看話題就要朝下三路去,皇後生硬地轉了話題:“說起來,林掌印也是個可憐人。”
她的神情明顯疲憊,想來也是因盛貴妃的行為心累。
蔣宸妃也應和:“是呢,據說他就是被人抓來,頂替逃跑内宦的。”
話說到此處,蔣宸妃眼含警告地看了盛貴妃一眼:“盛妹妹應該沒有忘記這回事吧?”
話語中牽扯到一些宮闱舊事,其中還包括司禮監前任秉筆、盛貴妃與白玉度的一些嫌隙。盛貴妃果然不再多說,笑了笑閉了嘴。
白玉度沒想到自己那堆孽障破事,回宮第一天就被人翻出來說,頗有些措手不及。
蹙着眉,漫不經心地想,哪日再送盛貴妃一件大禮好了,叫她牢牢記住在自己身上栽的跟頭。
席間又變了話題,白玉度與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挨待到了午膳時間,衆位嫔妃才便紛紛告退。
主子們吃得精細,午膳皆是由膳房專門打點,皇後不從來留。
私下裡,皇後還是對白玉度說:“再不久阖宮過年的大事、包括宮裡衆位公主的婚事,皆是由司禮監掌印親自過問。你若能放下面子,最好與林絕影重修一下關系。”
皇後無子,對公主們不自覺會更上心一些。
白玉度不欲當面忤逆,便乖乖點頭:“知道了,多謝娘娘關心。”
中午回到菩息宮,用了膳便昏昏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天色蕭索陰沉,不知怎的,身上竟又有些發冷。
白玉度不喜炭火,起身撩帳,想叫蓮因多給自己加床被褥。放眼卻沒望見蓮因。
被指派守在榻前的小宮女說:“蓮因姑姑親自看藥去了。公主有什麼事,吩咐妙果也是一樣的。”
白玉度因宮女的名字多看了她幾分,仍是問:“昙因去哪裡了?”
小宮女見自己未得公主青睐,有些洩氣,咬着唇說:“昙因姑姑在殿外攔着掌印。”
白玉度還未反應過來,殿外是哪位掌印,便聽門外傳來尖利諷刺的聲音:“咱家又不會對公主真做些什麼,犯不着如此緊張。”
原是這位姓林的掌印啊。白玉度想。
大下午的,不知所來何事。白玉度抿抿唇:“昙因,讓林掌印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