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這些日子,也算風平浪靜,每日裡見見父皇,訪訪太後,時光便這樣靜靜流去。
司禮監愈發忙碌,白玉度不再見到林絕影,傅十五最後的下場也無從得知,想必是很不好。
而瞞下妙果被強留東廠之事的阿桃,也被蓮因罰了幾大闆子,并沒三個月俸祿。
因念着是永福宮來的人,蓮因到底沒下狠手,隻命人将阿桃退回永福宮中去。又因着這個由頭,菩息宮遣回了一大批各宮送來的宦官宮女,一隅天地,就此甯靜下來。
白玉度與蓮因習慣了安甯,就連向來大大咧咧的昙因,也對這突然的空曠适應得當。
唯一熱鬧的人便是妙果,不知是為了翻出一些吉祥喜慶的氛圍來,還是因擠走了阿桃而欣悅,成日裡樂呵呵的,大聲招呼其餘留下來的宮人,張羅過年的大小事宜。
臘月二十八一早,妙果沖進白玉度的寝殿:“公主,我們正在各殿正門處貼春聯,您要不要來看?”手中還有兩張紅豔豔的窗花。
蓮因為白玉度梳頭的手一頓:“妙果,沒看到公主才剛起嗎?況且這天寒地凍的,幹什麼撺掇公主到外邊去?”
昙因撲哧笑了聲,上前接過妙果的窗花,舉到白玉度面前。花邊之下的小兔子憨态可掬,爪抱一支小杵,仿佛玉兔搗藥:“這瑞兔呈祥,倒是可愛。”
白玉度看着也歡喜,彎着眼點點頭:“這窗花可貼好了?還有年畫……”
她假嗔着叫蓮因加快手上動作:“莫耽誤了我出門玩兒去。”
“公主多大人了,還同小孩兒似的,”蓮因也假模假樣地哼了聲,為白玉度上好最後一個銀钗梳,轉頭輕瞪了妙果一眼,“你這丫頭。真後悔叫你來辦這差事,就該早些将你送到李娘娘身邊去。”
妙果笑嘻嘻地搖了搖頭:“公主說了,即便暫時将奴婢送到李娘娘身邊去,也還是會再調回來的。奴婢要跟着公主一輩子。”
早在前幾日,白玉度便将自己的安排與妙果說了。叫她去李傾情身邊,學着些說話做事,日後依然留在白玉度跟前,與蓮因、昙因一起,做她的貼身侍女。也算對東廠一事的安撫。
妙果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從那日起便一直喜氣洋洋的,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白玉度也被她感染,心境開闊了許多,剛回宮時被林絕影勾出來的幽微情緒,又慢慢消散了。
菩息宮的主殿為明心殿,是白玉度的下榻之所。走出殿室,回頭一望,青藍描金的屋檐前,懸挂着六盞五彩琉璃燈,日下色彩缤紛,流轉熠熠光華。
白玉度懷抱暖爐,眨了眨眼:“在我殿前挂這麼多盞燈做什麼,分幾盞到藏水殿去。”那是皇帝為李傾情定下的殿宇。
妙果正招呼一名小内侍拿來春聯,聽白玉度這樣一說,擡頭答道:“藏水殿自有一盞陛下送的琉璃燈,但公主是菩息宮之主,主殿當然要越氣派越好。”
遞春聯的内侍頗為眼熟,白玉度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在次間揭發過阿桃,為妙果說話的門房值守。妙果将自己手中的窗花遞給他,又取過春聯,兩臂高舉問白玉度這副對聯可否貼在明心殿正殿的廊柱上。
聯上是慣見的吉祥話,白玉度看了一眼,便随她去了。回過頭來問門房:“你叫什麼名字?在外邊忙活多久了?”
得白玉度問,門房頗有些受寵若驚,微微躬着身答:“奴婢柴謹,也才剛到外面不久,不到半個時辰。”
白玉度本是随口一問,“柴”這個姓氏倒讓她想起一個人,又問他:“内官監少監柴典是你什麼人?你們可認識?”
柴謹答:“奴婢無父無母,剛進宮時記在柴少監名下。柴公公便是奴婢的幹爹,也是師傅。”
宦官無子,卻也貪慕常人親情,年紀較大,又有些權勢的太監在宮中認下許多宦官子孫,也不奇怪。
前任司禮監王掌印在世時,不僅“子孫”衆多,還有不少宮女做他的“幹女兒”。
白玉度并不太在意這些事情,收回思緒,叫柴謹回去幫妙果的忙,二人一人提一張春聯,剛踩穩凳子,便聽身後傳來通報:“春芳宮李昭儀前來拜訪。”
李傾情的一應物品皆已搬進菩息宮,卻因伺候在養心殿,仍未正式入住,還稱為春芳宮人。她到訪菩息宮,是為與白玉度一同接見李氏族人,此為二人早在皇帝面前定好的。
白玉度轉身迎接,露出一片端莊的笑:“外祖母與姨母是今日進宮?我過得有些糊塗了,竟将日子給忘了。”
李傾情身着胭脂色的琵琶袖長襖,月白比夾邊鑲白絨,手中亦揣了暖爐,清媚地彎了彎眼,含笑道:“她們明日才來,陛下叫我今日暫住菩息宮,先适應這裡的環境。”
白玉度笑着睇她一眼:“陛下對你倒是體恤。”二人年歲相仿,再加上始終不能将李傾情擺在母妃的位置上,白玉度索性以平輩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