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狄斯倚窗而坐,《高級變形術》在面前攤開,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左手托腮,恍惚地望着下面的場地——
海格的小屋就像一塊姜餅小房,擱在色澤泛黃的餐碟中,仿佛也随着季節褪了顔色。
而遠處的禁林卻呈現出一片絢麗的色彩:紅的、黃的、綠的、橙黃、橙紅還有紅褐色……木葉将墜的時節,竟是一片斑斑駁駁。金秋好不容易滿載而歸,卸下一整年的累累碩果——可是死神也在不停地收獲:他正十分賣力地揮舞着鐮刀,收割無數生命。
海格在禁林邊緣圈出了一小塊地方,一些學生正在圈子外圍紮堆談論着什麼。圈子中央聚着幾名女生,兩隻金色的小獨角獸正懶洋洋地卧在草地上享受她們輕柔的愛撫。
格拉狄斯收回目光。
埃裡克·加德納現在怎麼樣了?他還會回來嗎?
坐在壁爐邊的納威和西莫正告誡一些低年級學生要盡量避免被阿米庫斯和阿萊克托·卡羅抓住把柄,零星的話語飄進她的耳朵裡;加斯特斯·班克羅夫特正在格拉狄斯身後的某個地方輕聲安慰着他妹妹索菲:他告訴她,埃裡克很快就會回到這裡,繼續跟她一起上課、完成作業……
埃裡克會得到安慰嗎?
麥格教授肯定會這麼做的。埃裡克已經在她的陪伴下回了家……格拉狄斯對此作何感想呢?她說不出。她不知道親耳聽聞所愛之人的死訊是什麼感受。她沒有與此相關的任何可信而明晰的回憶,有的隻是埃裡克那聲灼熱但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她心底烙下的無形疤痕。
可是,無形的疤痕究竟需要多少愈合的時間?
格拉狄斯搖了搖頭。
她為什麼總是對此想入非非呢?霍格沃茨的七年級不比五年級輕松多少,手頭要完成的功課有一大堆,此外還要留出一部分時間給豐富的課餘生活,她哪有那麼多閑情逸緻來設身處地地感受他人的悲傷與苦痛?
她轉而回想起自己的三年級生活——無憂無慮、輕松又幸福……但是,輕松幸福的生活是多少人抵上一切都換不來的奢求?
人的悲傷苦痛永不相通。悲傷之人的痛苦無外乎是他人煩悶生活中的一劑佐料,抑或平和的生活小調中的一個雜音。對于不相關的人來說,它們隻是刹那間觸動了他們的心弦,卻永遠無法成為扯不斷的執念。待時間逐漸消逝在瑣碎的洪流,那些無傷大雅的小小冰碴也随之融化在深不見底的回憶中,而由另一些轉瞬即逝的淚漬作為新的調味劑源源不斷地補充……如此循環往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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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阿米庫斯·卡羅才終于發現那些在他的課堂上動不動就“嘔吐”、“暈倒”、“鼻血橫流”的學生并不是因為他那些或驚悚、或詭異的黑魔咒語示範,而是在他為大家做講解時偷偷弄的鬼把戲。
畢竟“速效逃課糖升級版大禮包”在今秋大賣之後,費爾奇越是帶頭禁止“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産品,同學們越是興緻勃勃地去發貓頭鷹訂單,而且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總有瞞過霍格沃茨拆信拆包系統的辦法。不過這件事的後續是,暴跳如雷的阿米庫斯·卡羅直接關了兩個班的禁閉。
下午,阿萊克托·卡羅仍然一腔不變地給七年級學生灌輸“麻瓜蠢如動物”的思想。霸占了前兩排座位的斯萊特林學生情緒高昂地積極回應——在這群人中隻有西奧多·諾特帶着厭倦的表情;其餘的學生在底下各忙各的事,照例把小卡羅的話當成耳邊風。
奈莉在上課鈴響後不久就伏在桌上打起了盹——她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把曾在占蔔課上用過的“開小差眼鏡”帶到了霍格沃茨。這種眼鏡一經戴上,鏡面便會顯示一雙聚精會神的大眼睛,好像主人公正在認真聽講一樣,但鏡片後卻是迷離的睡眼。阿莉莎一直在翻閱最新一期的《今日變形術》,坐在緊裡邊的艾爾芙伊德把格拉狄斯從圖書館搶救出來的那本《麻瓜研究通論》偷偷地攤在腿上看。
跟格拉狄斯隔着一條過道的費德羅·亨德裡克正津津有味地吮着一支糖羽毛筆——他時不時地朝她擠擠眼睛,露出一臉陶醉的神情。格拉狄斯則悶悶不樂地把手裡那支食之無味的羽毛筆轉了整整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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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大理石樓梯前的布告欄上貼出了一張新告示,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聚在周圍。
“霍格沃茨為什麼突然要發新校袍?而且還要二十金加隆——”
“不知道。我倒希望拉文克勞趕緊換一件天藍色的套裝,我已經受夠了每天穿着這麼老氣的黑袍子走來走去——”
在燈火通明的禮堂裡,除了幾位格蘭芬多,再沒有人關注今早離開的那個三年級學生現在怎麼樣了。費德羅·亨德裡克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格蘭芬多桌旁,他頭上戴的尖頂帽活像一顆洋白菜。
“想什麼呢,格拉狄斯?神情這麼恍惚——”
費德羅說着,用他吮完的糖羽毛筆的筆杆敲了一下格拉狄斯的頭,然後來到她身旁坐下。
“沒什麼——”
“不願說心裡話?”費德羅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艾爾芙伊德,問,“她戀愛了吧?”
格拉狄斯當即側過身正對着費德羅,壓下心底的無奈與惱怒。
“其實我一直在想,亨德裡克家的大公子昨晚為什麼沒去參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晚宴——這總可以了吧?别告訴我你也跟阿莉莎一樣,視藝術為食糧——”
“哦哦!”費德羅聽後開心地大笑起來,“你可别忘了,我腦門上還貼着校長大人親自賞的禁閉條呢!而且我昨晚打掃完盥洗室已經夠有味的了,不想再沾一身腥——”
格拉狄斯覺得他話裡有話,便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費德羅微微頓了頓。格拉狄斯本能地把耳朵湊過去,沒想到卻猝不及防地挨了對方的一個腦瓜崩。
“拜拜喽,夥計!”
格拉狄斯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大腦飛快地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