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上午的魔咒課上，格拉狄斯在溫習修複咒的間隙仍然在跟艾爾芙伊德、奈莉和阿莉莎探讨昨晚與費倫澤會面的事以及他做出的預言與警示。

“‘熒惑不詳，災異叢生’……”

艾爾芙伊德又将費倫澤的話重複了一遍，一眼不眨地看着菲利烏斯·弗立維從他當墊腳的那摞書上跳下來，走到過道裡指導學生。

“雖然馬人對‘天道’、‘天命’之類的事情有着獨到的見解，但是僅憑這一點并不能說明他們的占蔔藝術比巫師的更科學。”

“就是說啊！”奈莉輕揮魔杖，瞬間安好了阿莉莎的眼鏡腿。“現在人人都知道巫師界陷入了一場空前的災難——這并不需要馬人來提醒。”

盡管格拉狄斯也對此知道得很分明，但她仍然無法驅散那種仿佛大難臨頭般的不安之感，哪怕她現在正安穩地坐在溫暖的大教室裡，身邊是可愛的朋友以及霍格沃茨的“好好先生”弗立維教授。

“對了，那位費倫澤還說了别的什麼？”阿莉莎從奈莉手中接過眼鏡戴好。

“還叫我們為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做好準備。”格拉狄斯言簡意赅地答道。

阿莉莎聽後點了點頭，沒再問别的。

格拉狄斯松了松緊皺的眉頭。她昨晚回到公共休息室的時候不早了，而且她的三位好友一直在為編曲忙碌，留給卧談的時間很少，大家的興趣點也大多停留在她與費倫澤的不期而遇上。畢竟第二輪禁閉才剛結束，似乎沒有人察覺到她在疲憊心情下刻意掩藏起來的不安。

格拉狄斯也不知道諸如此類的不安究竟會持續多久。打從昨晚熄燈之後，她一直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把在十一号教室中再次遭遇“幻境”的事講給她們聽。她直到現在還對此不發一言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她隐約覺得那是隻有在自己身上才會發生的事，說了，其他人未必會明白她當時的感受和處境。

格拉狄斯側眼看了看仍在對舊八音盒進行細緻修補的艾爾芙伊德，心想，她們上周六一起參加“鼻涕蟲俱樂部”時，艾爾芙伊德是否在等香時也産生過“幻視”？隻是——或許與自己猶疑不定的原因類似——不打算說與别人聽？但她也隻是這麼随便一想。畢竟那種感覺不僅飄忽異常，甚至一度令她感到欣喜若狂……這對格拉狄斯這樣從不迷信的小巫師來說真的非常不可思議。倘若那所謂的“幻境”真的存在的話，身處其中時的所見所聞大概也是因人而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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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蘭的夜來得比平時更早些。

不到下午五點，城堡裡便暗了。走廊裡的燭燈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格蘭芬多塔樓已早早地上了燈，金紅色的火光在磚牆和壁毯上跳躍，為這清冷的秋夜添了諸多暖意。

大禮堂裡的火也比往常燒得旺了些。前日裡必備的鬥篷和圍巾現在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前來吃晚餐的學生陸陸續續地聚滿了四張學院桌，好不熱鬧。看一眼仍舊空無一人的教工席，再嘗嘗熱氣騰騰的紅椒牛肉配紅酒，沒人不會感到心滿意足。

六點半，格拉狄斯、艾爾芙伊德、奈莉和阿莉莎準時打開了排練室的大門。雖然提前了整整半小時，但她們四個已經習慣了趕早不趕晚，也算好事一件。

艾爾芙伊德和阿莉莎正在為鋼琴調音；奈莉打開了擺在角落裡的木頭收音機，裡面正在播放《巫師無線電新聞聯播》。格拉狄斯在一旁用魔杖在燈光牆上敲出不同的節奏，嘗試打造出最佳效果來。

艾爾芙伊德一邊練習視奏，一邊聽阿莉莎講述她母親安妮當年與麻瓜劇團合作時，麻瓜們是如何布置他們的舞台的——

“他們的科技真的非常先進！”阿莉莎不無贊歎地說，“沒有魔法，卻依然能憑借高超的智慧造出各種各樣的機械裝置（格拉狄斯堅信自己的聽力依舊很好）來搭建舞台、布置熒幕、确定演員走位和燈光音效……可是這些東西一旦放在卡羅兄妹身上便是大逆不道了。盡管如此，我們仍然有向麻瓜們學習的必要——你知道，我們不需要那麼沉重複雜的機器，隻用魔法就行。雖然目前團裡人手緊缺，但仍值得一試！”

“是呀！”艾爾芙伊德與阿莉莎四目相對，“自打周二聽了阿萊克托·卡羅說的那些話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麻瓜真的像她描述得那麼一無是處嗎——”

巫師們在經曆了本世紀的兩次大戰之後愈加沉迷于安定祥和的生活，而麻瓜世界的科技、軍事、文化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取得了可以說是爆炸性的進展，這是巫師界難以比拟的。再加上某“魔王”卷土重來，相比《巫師無線電新聞聯播》報道的整日觊觎魔法、以迫害巫師為樂的麻瓜社會，正面臨“大難當頭，何去何從”問題的反倒是巫師。

當然了，雖然巫師與麻瓜之間的關系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不同程度的摩擦——主要基于雙方對彼此的無知——直至今日仍然存在。然而完完全全否定對方對己方的影響本就是不切實際的，比如，這兩次将巫師與麻瓜擰成一道麻繩的戰争。而對方已經證明了自己并不是一無是處。在戰時，許多連巫師都沒有辦法、甚至是無法出面解決的事情，麻瓜們自己辦到了。

而麻瓜在推動人類發展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是獨一無二的。小到古靈閣的解咒員、研究神奇生物的專家，大到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和魔法部部長，都免不了要跟麻瓜打交道。哪怕某些巫師一貫自诩才比天高，但最後力挽狂瀾的也隻是零星幾位千年一遇的幸運兒罷了。大多數自封“偉大”的巫師在時代的一個大浪打過來之後就都無聲無息了——渺小到連沙灘上的一個腳印都留不住。

離了手裡這根魔杖，巫師恐怕隻有被完虐的份兒。況且能施“無杖魔法”的人隻是鳳毛麟角。沒了魔杖，絕大多數巫師的下場可能跟“差點沒頭的尼克”一樣，最後成為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隻是現在時代不同了。被枭首的巫師找不到麻瓜劊子手。

至于那些繼續鼓吹巫師生來比麻瓜偉大的人，也隻是固守自己腳下的一畝三分地，心比天高地覺得曆史理應由他們這些（自認為）高其他人一等的人來書寫——不找個對立面，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如果情況允許，他們沒準會直接沖到别人面前，扒住耳朵大喊……小時候見了這樣的人，格拉狄斯還有興緻聽他們作一番吟風弄月，如今隻覺得無聊透頂，除了盡快從他們眼前消失之外沒有其他的打算。

要是真來個巨人吼一嗓子，他們怕是得忙不疊地滾作一團。

格拉狄斯記得自己曾在一本舊書上讀到過一條源自古希臘的黑魔法：據說喝了用某種毒獸的膽汁調制的魔藥之後，噴一口氣就會令吸入該氣體的人一命嗚呼……除了懷疑此魔法的真實性之外，她對别人喝過什麼東西并不感興趣。但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格拉狄斯的目光追随着奈莉——後者正趕去為因接錯歌而被擋在門外的同學開門，耳邊響起了她外祖母的口頭禅——

“小心駛得萬年船！”

盡管格拉狄斯打心底裡不願承認自己目前的狀态幾近于躺平——抛掉看穿一切的念頭、放棄自我感覺良好、低頭做人，然而在什麼事情都會發生、什麼神話故事都有可能變成現實的巫師界，她首先要（而且不得不）“看好小命”（格拉狄斯其實很驚訝自己竟然能把斯内普在開學典禮上的告誡記得一清二楚），然後再談戰鬥不戰鬥的……

格拉狄斯再度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奈莉已經領着希拉·塞爾德維拉回到了人群中。這次，格蘭芬多六年級學生加斯特斯·班克羅夫特也來了，還帶着他三年級的妹妹索菲。索菲仿佛久病初愈，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加斯特斯的好友艾德裡安·帕内爾走在索菲的另一側。

“你好，格拉狄斯！”

她猛地擡起頭——是盧娜·洛夫古德，但回過神來之後卻又被對方的扮相吓了一跳。盧娜今天戴了一副堪稱怪異的超大号眼鏡：左邊的鏡片是令人眩暈的亮粉色，右邊的則是澄澈的寶石藍，整體效果使她看上去像極了聖瓦萊魔法傷病醫院的精神科主管。

“哦，你好，盧娜——”

“噓！”盧娜緊挨着她坐下，非常仔細地觀察了她零星幾秒，然後斬釘截鐵地說：“有騷擾虻。”

“啊——？”

格拉狄斯隐約記得盧娜跟她提過騷擾虻的事情。但她不會問。問就會上頭。

“騷擾虻喜歡人多、溫暖的地方，尤其偏愛思慮過多的人。”盧娜不為所動，“别動——我看到它了！”說罷，她在格拉狄斯的左耳邊輕輕地扇了扇。

“太感謝了！”格拉狄斯知道騷擾虻現在肯定不在了。

“沒什麼——”

這時，曼蒂·布洛赫、蘇珊·博恩斯、埃莉諾·布蘭斯通和費德羅·亨德裡克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格蘭芬多五年級的菲利普·裡佐正滔滔不絕地為班克羅夫特兄妹講述他過去與維也納妖精弦樂四劍客合作過程中的趣聞，希拉·塞爾德維拉抱着雙臂站在一旁，假裝對菲利普講的内容很感興趣。再度盛裝出席的瑞娅·莉珊德拉度緊挨着芙洛拉·菲爾莫坐下。

芙洛拉今天隻是淡掃蛾眉。她對幾名新成員的加入倍感欣慰——這意味着他們終于不再是十三個人了。

“你們要知道，”芙洛拉輕輕地扶了扶她那副比啤酒瓶底還要厚的小圓眼鏡，說，“這個數字不論在巫師界還是麻瓜界都是非常不吉利的，我們最好避開它——”

“歡迎各位！歡迎！”

在一陣興高采烈的歡呼聲中，阿莉莎站到了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