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存在感并不高,可仔細看去,灰白的發絲依舊掩蓋不了他渾身逼人的強大氣場。他一言不發,雙目緊閉,歲月在他皮膚上沉澱出溝壑,乍一看就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唯獨手裡那柄撐着地面的太刀,在我眼中那樣顯眼。
已經顧不得其他了,我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在眼前,腦中卻還在糾結該先問候他的太刀還是先請教他怎麼打到刀長之外的地方。
然而篁先生卻先一步動作了。他動作如同鬼魅一般,毫不起眼地轉移去了地下停車場的方向,我沒有一秒遲疑,也立刻抄起新太刀就向前跑去。
5.
來自地面之上的亮光還未完全消失,我就嗅到了前方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他是在執行任務嗎?還是偶然遇見?
走在前方的篁依舊沒有要開口說話的迹象,我隻是加快了腳步跟緊他,留意着周圍是否還有其他奇怪的動靜。
而那刀光正是在刹那間閃出了。
我在感知到那氣流的第一時間便回身側跳一步躲過墜落的磚塊,眼神始終追随着那柄看似平平無奇的太刀。
那頭的騷動終于從黑暗中現身,一群形态各異的人類叫嚷着便攻了上來,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也沒心思去聽。
我并不關心他們怎樣造成了那濃重血腥味,不關心他們做了什麼壞事,他們是誰,不關心篁為什麼要殺了他們;我隻是想看清那把刀行進的軌迹。
篁的拔刀幹淨利落,每一刀的落點仿佛都隻是恰好在那兒,而那些人是自動撞了上去似的。他的身高并不高,斬出那些超廣域攻擊前似乎都以跳躍或沖刺輔助,然而即便這樣,那驚人的刀氣依舊令我移不開眼。
“這就死光了?還沒看夠呐……”
我意猶未盡地也随之納刀,本來還以為今天蹭上了一個現場版超長跟練,沒想到僅僅三分鐘就結束了。
篁在戰鬥時似乎使用了一門我從沒聽過的語言,不過我卻有種“能聽懂”的錯覺,感覺他大概是在說清理渣滓之類的話。
把多餘的思緒抛去,我再一次跟上老人的腳步,終于開口發問:
“我也想練出那樣的刀法,篁先生,我下次還能來參觀嗎?”
雖然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實際看到人家不理我,内心還是有些失落的。
沒事,畢竟神果然還是神呐。
但我生性還是個愛說話的,既然他沒把我趕走,我就默認自己還可以呆在他身邊。
“不過,這種清理世界上的人渣的願望好宏大啊……像我就隻是想找人順帶多賺點錢呢。”
篁依舊沒理會我,徑自走向路邊停着的一輛黑色轎車揚長而去了。
6.
對于太刀,我向來都有着百分之百的熱忱,無論是商店時期,亦或是現在忙碌的ORDER時期,我都沒中斷過每日的基礎練習。
早晨起床,先練習拔刀、揮刀的基本動作。
夜晚睡前,檢查當天用刀的損耗度,挑選适合的砺石打磨、保養。
每個白天和黑夜,都保持着對太刀的1000%絕對愛心。
倘若有什麼我從沒見識過的厲害招式,我不動搖的可能性為0%。
可唯獨篁的打法我模仿不來,就算感覺動作相似了些,功效也遠遠不及他。
不過即便苦惱,我的眼前也還是有着一線光亮的。
——我發現郊區那一片的長椅,似乎是這位老人的固定刷新點。
在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懷着碰瓷的心情去那兒偶遇篁先生,巧就巧在還真被我誤打誤撞遇見了。
我就像篁的小尾巴一樣,他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停車場、廢棄樓房、化工廠,好多地方都去殺過一遍了。
基本上,我每天的日程都是如下這樣的循環:
高效快速地做完當天領到的任務,在任務中試圖複刻篁的動作并失敗,有50%的幾率将新刀弄斷,并100%前往郊區領取新刀,在附近遊蕩“偶遇”篁老爺子,光明正大尾随他做任務,試圖模仿及參透他的動作要點并失敗。
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我和篁的關系已經進化到某天我突然想起來是不是需要打電話給弗洛塔善後但他用刀制止了我拿手機出來的程度了。
7.
哦,我并沒有為此沾沾自喜啊。
篁老爺子主動和我互動了這種事,我根本就沒有洋洋得意或者期待有人來問我哦。
8.
不過,每天苦惱的事還是沒有解決。
我自認為我這個炎火村小英雄隻是活了不到二十年就如此厲害也算是個小天才了,領悟能力應該也不至于這麼差,但事到如今我真要懷疑我自己了。
我難道真是個傻瓜嗎?
先前的一切隻是我大力出奇迹嗎?
又一天的傍晚,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篁結束了戰鬥而我卻依舊沒看明白。
正處在一種尋常的失落中時,一道寒光幽幽閃過。
篁第一次正面走到我面前納刀,“噌”一聲,太刀納入刀鞘。
他垂着頭看不清神色,但幹涸的嘴唇微動,發出不明意義的音節。許久後正常的日語才從他喉間緩緩而出。
“刀,此乃武器。”
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就如同灰暗倉庫中蒙塵的某柄名刀,不起眼卻富有力量感。
我眨了眨眼,這句話在腦中淺淡地滑過一遍,回過神來面前的人卻又一次如同神隐般消失不見。
或許我真的邂逅神明了也說不定,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