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集團最開始是做煤炭運銷起家的,1997年我國第一條長距離天然氣管線建成,許志程嗅到了商機,加入了天然氣管線建設大軍。
事業盤越做越大,但政府對于天然氣行業的管控越來越緊。
許志程及時抽身,成立建築公司,投身房地産行業。
這些年,多少個同期創業的人倒下,多少個勇者又站出來。Q市商界大浪淘沙,隻有許氏飽經風霜屹立不倒。
這得益于許志程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該抽身就抽身,賺了不在原地流連,賠了不想原地翻盤。
前些年,房地産泡沫破碎,多少富豪一夜破産。而那時,許氏早已轉身投入到互聯網金融領域。
許志程就是在那時感到年輕人的新奇玩意兒,自己力不從心。
好在後浪強過前浪,許氏集團在許滿川的帶領下轉型,以Q市為中心,輻射全國,業務版圖涉及能源運輸、房地産、醫藥、餐飲、紡織、新能源技術開發、互聯網、造船業等等。
主營業務必然被收割,所以許氏一直廣泛投資,各個領域幾乎都有培養目标。
唯獨酒店行業,許氏沒有涉足,一直在扶持王信奇的公司。
直到去年,許滿川收購了竹林度假村。
“許滿川!”許半閑後知後覺,揪着許滿川的衣領,“你去年就知道了對不對!”
“那個王八蛋去年就出軌了對不對!”
許芸昭沖上前拉架,準确說,是許半閑單方面的發洩。
“小閑,小閑你别急,小川就是怕你脾氣急才不告訴你的啊。”
許母在旁幫腔,“你放開小川,大家都是為你好,你冷靜一下好不好。”
“為我好?”
“姐姐又忍了一年,現在才告訴我,是為我好?”
許志程嚴厲道,“你撒什麼潑?你有什麼資格指責别人?你怎麼不想想一年前你在做什麼?告訴你除了誤事你還能做什麼?”
許志程的诘問,如敲響喪鐘的鐘杵直擊在許半閑心上,砸得生疼。
周庭知說過,自己年輕,容易意氣用事,不顧後果,不夠冷靜。
父親說的沒有錯,自己除了誤事,什麼也不能做。
看啊!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扶不起的阿鬥。
可偏偏要把他扶起來挂在牆上,受人嘲笑。
許半閑硬朗攥拳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無力地松開十指。
也沒什麼,自己的确不争氣。
“小閑,是姐姐不好,姐姐是想解決了再告訴你的。”許芸昭揉捏着許半閑的手指,給他放松筋骨。
谷曉青見不得兒子垂頭喪氣的樣子,回護道,“老許,這一年你看見的呀,小閑已經在改變了。他才23歲,你要給他時間的呀。”
“23歲還是個孩子嗎?”許志程鼻孔出氣,細數道,“我23歲的時候公司都開兩家了,小昭23歲的時候大着肚子跑業務鬼門關上走一回,小川23歲的時候在山溝裡鋪管道,立軍令狀做三個億的業務。”
“他二十三歲在幹嘛?一年賺了兩千萬,就大張旗鼓地跑去開慶功宴,本該如此的事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眼見着許半閑的臉色越來越頹唐,許滿川趕緊給許志程端了一杯水。
“爸,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做項目的時候,是站在您的肩膀上。小閑這個公司不一樣,沒有任何基礎,是從0到1的起步,在我看來能做到這個程度,是真用心了。”許滿川勸道。
話趕話說到這裡,許志程也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他就着許滿川搭得台階往下,“從0到1比從1到10難的道理,還是我教你的,我用你說?”
許母在一旁對着許半閑使眼色,許半閑假裝不見,撇過臉去。
許芸昭自責道,“都是我讓家人擔心了。”
這個家的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好。
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覺得這麼樣好不好。
許半閑依戀家人的好,卻也忌憚他們的好。
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那年,姐姐從手術室推出來之後,一直昏迷不醒。
醫生都說脫離危險了,可是姐姐怎麼就不醒呢?
不管家人怎麼勸,許半閑就守在醫院裡,怕許父抓他回去上學,每次許父來醫院時,他就躲到小花園。
那個哥哥每天都在花園的樹蔭下寫作業,他就坐在旁邊看着。
“哥哥,為什麼你不在房間裡寫作業啊。”小許半閑問。
“這裡清淨。”哥哥答。
小許半閑縮回腦袋,低下頭摳泥巴。
過了好久,許半閑都翻到兩條小蚯蚓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哥哥問。
“哥哥嫌我不清淨。”
小孩兒耷拉着腦袋,正把蚯蚓埋回土裡,聲音悶悶的,透露出委屈巴巴的情緒。
哥哥蹲在他旁邊,用樹枝輕輕給泥土戳幾個洞,“土拍得太實,他們不能呼吸了。”
許半閑不說話,背過身去面朝灌木叢,繼續摳泥巴。
“他們每天這個時間都會去病房裡,我嫌吵,都會來這裡躲清淨。”哥哥說。
“他們是誰?”許半閑不解,“為什麼會在病房裡吵?哥哥說,不能在病房裡大聲說話,會打擾到姐姐休息。”
姐姐的病房到了探視時間也會有很多人,但是整個病房都很安靜,大家怕吵到姐姐休息,說話都是悄悄的。
“他們是我的親戚們。”哥哥回答,“吵一些很無聊的事情。”
十五六的少年已經很會藏心事,十歲的小孩還不懂個中緣由,隻覺哥哥的家人們很不禮貌。
在他無意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哥哥忍不住笑了,“親戚不是家人。”
大概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哥哥反問,“你怎麼不在房間裡呆着?”
得到的回答恰恰相反,“病房裡太安靜了。”
“而且,我爸爸會抓我回去上學。”小朋友做着誇張的、兇巴巴的表情,大概是在模仿爸爸。
“我不想回去上學,我想等我姐姐醒過來。”
“哥哥,你說姐姐什麼時候會醒呢?她會不會死啊?”
小朋友的情緒陰晴不定,剛才還萬裡無雲,這會兒看着怕是馬上就要下雨了。
哥哥忙哄着,“醫生最厲害了,他們說你姐姐不會有事就是一定不會有事。生寶寶很累的,你姐姐就是想多賴會兒床,别擔心。”
他的話并沒有讓小朋友高興起來,反而讓小許半閑更難過了。
“姐姐如果不生這個寶寶就好了。”“姐姐一定很愛那個寶寶,所以才願意生她。”“她還沒見過她的寶寶呢。”
他嘟嘟囔囔地說着一些孩子話,逐漸轉為抽抽搭搭的自言自語。
“姐姐也很愛我的,她說她是許家第一個看到我的人。家裡除了阿姨,隻有姐姐願意陪我玩。媽媽總要照顧哥哥姐姐,不給我買玩具,但是她說她愛我。哥哥也愛我,但是哥哥沒時間陪我玩,一見到我就要問我功課,我才四年級哪有什麼功課啊。”
他陸陸續續像倒豆子一樣說了很多,說累了,就枕着哥哥的書包,躺在長椅上說。
說到最後,眼淚把臉弄花了,意識也模糊了,還在叽叽咕咕,“我不買玩具了,我認真學習,姐姐,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孩提時候的許半閑,想不出他有什麼可以和上天交換的東西,玩具和學習,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樂和最痛苦的事情了。但是他願意以此交換姐姐的醒來。
十三年過去了,許半閑對親情的渴求絲毫未變,他想要家人們都在,陪他,愛他。他依然願意用一切交換。
媽媽說,要讓着哥哥姐姐,他從來不展露自己對公司生意的好奇。
爸爸說,要學習經商,他就進了星諾一點點兒從頭學。
哥哥說,男子漢長大了,要為家裡分憂保護家人。他提着拳頭就可以沖去和王信奇拼命。
他努力地追,努力地抓,可是好像永遠有人不滿意。
還是跳傘簡單,腳下一邁,輕而易舉。
許半閑突然靈光一閃:“姐,要不我綁了那王八蛋去跳傘吧!國内太低了,去英國跳,我就不給他開傘,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