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許半閑,還不懂生死的意思。
隻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的意思。
他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姐姐,就想哭。從前大人們說過,人都會死,死了之後就會到天上重逢。
小許半閑就想,如果姐姐死了,那我也死,這樣我就又能見到姐姐了。
可是後來,醫院裡的那個哥哥告訴他,“如果你死了,你的爸爸媽媽哥哥都會傷心的,人不可以輕易死去。”
于是,小許半閑天真地想,如果拴上一根繩子,從山上跳下去就死了。見完自己想見的人,繩子把人拽活過來,這樣就好了。
那個哥哥聽完他的話,就笑了。
“你說的拽根繩子不就是蹦極嗎?”
那是許半閑第一次聽說蹦極。
那個哥哥的話,給許半閑種下了一粒好奇的種子。
15歲時,好奇的種子終于長成了花。
他偷了許滿川的身份證,體驗了一次蹦極,雖然隻有50米。
雙腳踏出前的忐忑,下落一瞬的失重感,腎上腺素飙增的興奮,頭腦充血的脹痛。
那個瞬間,蘭花的香氣充盈鼻尖,他愛上了蹦極。
許半閑突然一本正經,神情極其認真,完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卻把家裡的人都逗笑了。
除了許志程。
許半閑想起,上次挑戰高空跳高,父親是在下面親眼目睹過程的人。
酸澀瞬間湧上心頭,他扭捏地靠近許志程,用頭發蹭蹭他的臉,像是讨好。
許志程沒有躲,隻是陰沉着臉,拍拍許半閑的後腦勺。
“來聽聽小昭的計劃吧,跟你哥哥姐姐多學學,沉住氣才能成大事。”許志程說。
一年前,許芸昭發現王信奇出軌後,沒有聲張,一邊收集證據,一邊瞞着父母跟許滿川商量自己的計劃。
但許志程身經百戰,有着極其敏銳的商業嗅覺。
很快就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
明明之前跟小昭說好的,許家不再額外投資酒店,但是許滿川突然瞞着家裡,收購了一家竹林度假村。
而且是在上頭剛旁敲側擊地打聽了許家在郊區,挨着古縣城遺址的那塊地之後。
如果是正常開展商業行動,許滿川不必偷偷摸摸。
現在,竹林度假村的實際控股人是陸金投,與許氏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個人,細細查來,這個人是許氏集團三級控股企業參股公司的董事。
十年前,跟着許滿川在一線公司一起挖過三年管道的人。
從前隻覺女兒幹脆利落,做事雷厲風行。沒想到,還能張弛有度,進退得當。
許志程欣慰的同時,也心疼女兒暫時的隐忍。
但隐忍是一時的,要想一擊即潰,許芸昭必須裝。
全部心思撲在家庭上,全心全意相信王信奇,為了王信奇可以和娘家翻臉,這樣的妻子,才能讓王信奇放松警惕。
可今日,王信奇得寸進尺,将情婦帶回家,被雨晴撞了個正着。
許芸昭回家時,面對的便是雨晴的哭訴,與王信奇的虛僞嘴臉。
股權轉讓協議剛剛生效,下一步的計劃還沒實施,許芸昭隻能忍。
而王信奇不出意料地選擇了相信許芸昭的委曲求全。
是啊,在王信奇那個蠢人的腦子裡,沒有了子宮不能再生育的女人還能怎麼硬氣呢。
因着雨晴的發現,許芸昭的計劃不得不提前。
婚前,王信奇為了向許志程表忠心,以王氏6%的股份作為彩禮,向許家提親。并且表示,婚後王氏集團裡王信奇的個人股份會與許芸昭平分。
彼時,王氏隻有一家沒有産權的酒店,空殼子一座,股份并不值錢。
承諾平分的股份是法定的,無論王信奇願不願意,婚後個人股份的增值部分都是二人婚内共同财産。
許志程并不同意,可奈何不了許芸昭鐵了心,甚至連6%的股份都想帶回去。
年輕的心總是沸騰的,為愛沸騰,為獨立沸騰,為夢想沸騰。
21歲的許芸昭心高氣傲,想證明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和做事業的能力,想為自己的愛築堡壘。
這世間,哪有父母能拗得過兒女的呢?
“我發現王信奇故意做低估值,想低價收購其他股東手裡的股份,獲得更大話語權。古縣城複建現在有風聲說政府想嘗試PPP模式,王信奇想吞掉古縣城複建後的全部運營。”
“幸虧爸爸當年把6%的股份轉到許氏名下,這個漏洞是王信奇自己開的,我把我手上的全部股份都轉給了許氏。”
姐姐的打算非常周全,王信奇察覺後,股份已經轉讓,賣股份的錢夫妻二人各得一半,但遠低于股份本身的價值。
除非王信奇承認自己賄賂審計做低估值,否則隻能打掉牙齒和血吞。
并且王氏一直沒有上市成功,轉賣股份給内部股東不需要召開董事會。
“姐姐,去年王氏借殼上市擱淺,也是你暗中操作的嗎?”許半閑想通其中關竅,自然而然發問。
看到大家眼睛都在盯着他,又局促地補充道,“我聽周庭知說的,他說那個殼出了點問題。”
許芸昭面色一凜,泛出恨意,“我還沒如願,怎麼能讓他先如了願。”
在一旁沉默的許滿川這時開了口,像是巧合,但确實解答了許半閑心裡的疑惑。
“我讓庭知安排了個靠譜的公司去買那個殼,一直出價比王氏高,拖了兩個月時間。”許滿川說。
“周庭知也知道?”
許半閑有些生氣,家裡人瞞着自己就罷了,周庭知知道也瞞着自己。
可他有什麼立場生周庭知的氣呢。
接下來許滿川的話,讓許半閑稍覺滿意。“庭知不知道,家裡的事沒必要人盡皆知,對計劃無益。但借殼上市方案出台後,就瞞不住了。”
他看向許半閑,“我們一家人一條心就夠了。”
許半閑突然想起來什麼,看了眼許志程,略有心虛地問道,“爸,王信奇當年送我的1%的股份在哪裡?”
許半閑18歲生日時,王氏依托許志程的關系,拿下了某天然氣國企集團的三年的會務服務。王信奇為了讨好許志程,便将王氏1%的股份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了許半閑。
那時王氏1%的股份分紅已十分可觀,但許半閑向來不缺錢花,也沒太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股份是在自己名下,還是在由别人代持。
雖然還不知道姐姐的全盤計劃,但是王氏的股份自己也沒用,都給了姐姐,姐姐就能多一些勝算。
“你既然主動提到,今天就正好跟你商量這個事情。”許滿川看着許半閑說。
“你手裡的王氏股份,現在由周庭知代持......”
“什麼?!憑什麼他代持!”
“你坐下!”許滿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半閑打斷,他瞪了許半閑一眼,“你能不能有點耐心?”
“你的股份你自己不管,後面就交給信托公司。我們一直在培養周庭知做許氏的職業經理人,先用你手上那些股份考驗一下他,他确實打理得井井有條。”
許芸昭看着兄弟兩人的臉色,想接過話頭自己來說,被許滿川打斷了,“你手上王氏的股份,許氏跟你用星諾的股份置換。集團在星諾持股40%,用12%的星諾股份換你手上的1%。你考慮一下,換不換。”
許半閑本來就是想把1%的股份給姐姐的。但是剛才一聽,自己的股份都在周庭知手裡代持,就心裡不是滋味。
又一聽,許滿川願意用用星諾的股份置換,這千載難逢把周庭知踢出星諾的機會,不要白不要。
他揚着臉跟許滿川講條件,“換可以,我不要許氏的12%,我要周庭知手裡的9%。”
“胡鬧!”許志程終于坐不住了,“你的股份你有支配權,周庭知的股份周庭知就沒有支配權嗎?”
一言不發的谷曉青忙站出來打圓場,“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賣不賣換不換的,小閑的就是許氏的,為了幫姐姐他是願意的呀。”
許半閑渾勁兒上來了,誰說話都沒用,“我不管,我就要周庭知離開星諾。”
“行。”許芸昭應下。
許滿川還想說什麼,被許芸昭攔下了,“我就說小閑不喜歡周庭知,你們非得送到眼前給他添堵。股份是我要的,事兒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