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利馬攤手,面帶微笑地解釋:
“如你所見啊,我要的東西就在這裡。至于他,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他。”
那這樣看,船外挂着的人應該就是那個毒販頭子何塞了。
或許是因為死的是個毒販,黎麥感覺原來那種從腳底源源不斷地侵襲着身體的涼意消失了大半,好像又恢複了幾分力氣。
“你不能把這些東西帶走。”黎麥的語氣不容置疑。
小利馬冷哼一聲,晃了晃手上的槍,語氣不屑:
“你?你幫了布蘭卡,我可以放過你。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多嘴。”
聽他提起布蘭卡,黎麥隻覺得心髒開始一抽一抽地痛,她恨鐵不成鋼:
“布蘭卡的病是因為毒品,這東西折磨了她這麼久,你現在要用它去折磨别人?”
小利馬的眼睛裡全是冷漠,仿佛沒有感情的機械儈子手:
“關我什麼事?我幹嘛要關心别人,這個世界上隻要我和布蘭卡過得好就行了,其他人就算全部死掉,我也不會介意。”
黎麥覺得跟他完全說不通,現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不能讓他把這些東西帶走。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際,電話鈴聲卻幽幽地響了起來。
在水裡泡了這麼久,手機竟然還沒壞。
而且不知道揚聲器是不是泡壞了,黎麥覺得自己的手機鈴聲在此刻聽來竟有一種如水波般冰冷又流動的涼意。
她瞟了小利馬一眼,對方已經進入了船艙右側的駕駛室,試圖開走這艘船。
于是她沒什麼顧忌地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醫院。
黎麥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心裡好像有一根緊繃的弦徹底斷裂開來。
弦斷的餘音始終在黎麥的腦海裡環繞,仿佛最尖銳的耳鳴。
她聽不清身側張槐序說的話,隻能模糊地看見對方焦急的臉。
她的雙手顫抖,哆哆嗦嗦地把手機遞給他,好像要跟他交代什麼,可是嘴唇顫動了幾次都說不出話來。
張槐序看着淚水一瞬間盈滿了黎麥的眼眶,仿佛珍珠掉進盛滿海水的空心貝殼。
他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于是眉目沉痛地接過黎麥的手機,并接通了電話。
話筒好像真的被水泡壞了,醫生的葡語像是海底的密語,渺遠而不真切地傳過來。
小利馬對駕駛室的操控按鍵一竅不通,他煩躁地撓撓頭,卻從駕駛室的舷窗看見了一大片小船正往這邊靠過來。
依稀可以看清一馬當先的摩托艇上模糊的警服人影。
小利馬咬着牙,心中認定張槐序不守信用,想要一箭雙雕。
他的眉毛壓着眼睛,如同暴雨将至的烏雲壓迫群山。
我不活,你也休想好死。
小利馬從褲帶上取下手槍,打開了從裡面反鎖的駕駛室艙門,面色陰沉的走出去。
黎麥木木地擡起頭,眼睛看向出來的小利馬,兩行清淚突然滑落至臉頰。
她的聲音輕而顫:
“布蘭卡去世了。”
小利馬先是愣住,随後就放聲大笑起來,笑得連聲音都斷斷續續:
“你們瘋了?哈哈哈哈哈哈,為了騙我?”
“我已經不會再上你們的當了!我給你們兩分鐘,立馬滾蛋!不然我打死你們!”
張槐序皺眉,把黎麥護在身後,聲音平靜:
“把槍收起來,不要對着她。”
可小利馬好像聽不見他的話,他舉着槍,笑得眼淚都出來,眼角卻死死地盯着已經有些泣不成聲的黎麥。
她那麼喜歡布蘭卡,不會随便說她死掉了吧?
怎麼會呢?明明馬上就可以回到她身邊了呀!
小利馬仿佛魔障了,他笑得喘不上氣後又大聲嘶吼了兩聲,接着大顆大顆的淚珠就開始從臉頰上滾落。
他手上的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然後整個人蜷縮着躺在地上,四肢都緊緊地裹住自己。
他的身體在此時顯現出一種驚人的瘦小,而且好像還在不斷縮小,仿佛躺在育兒袋裡的小袋鼠。
張槐序的聲音如飄在海上的霧:
“醫生說,布蘭卡太痛苦了。她毒瘾發作時用頭撞牆以至于額頭鮮血如注,意識混亂的時候還會撕咬自己的手臂以求緩解全身的痛苦。”
“可是沒有辦法,他們都沒有辦法。這次布蘭卡沒有熬住,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從二樓的欄杆上翻下去,結束了這種痛苦。”
那隻夜莺鳥沒有在世界的枝頭停留太久,生前仍為自己受傷的羽翼而感到痛楚。
小利馬緩緩地爬起來,他的的臉上挂滿了淚痕,那雙黑浸浸的眼睛一邊流淚一閃爍着如森森鬼火的光亮。
“我說過,會治好她的病,會讓她快樂地生活。”
“她沒有等我,但我不怪她。”
“走着瞧吧,一切都沒有結束。親愛的布蘭卡,她沒有抛棄我,在某個時刻,我會再次和她重逢,那時的我,已經擁有财富和權力。”
說完,小利馬猛然轉身沖向甲闆,黎麥和張槐序緊跟着他,卻隻能看清他從船舷邊一躍而下的身影。
緊接着就是重物入水的聲音傳來,張槐序扶着淚眼朦胧的黎麥趴在船舷,看着水中巨大的漣漪漸漸歸于平靜。
黎麥緩緩回頭,直視桅杆上挂着的何塞。
他被一根巨大的麻繩捆住頸部,整個人的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大,像充氣卡通人物一樣滑稽。
這個人被吊死在高高的桅杆上,随着江心的夜風吹拂,他的身體如同吊鐘的擺針一樣晃動起來。
他的身上有幾個槍洞,滴滴答答地往下漏着血和其他的什麼肮髒,仿佛一種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