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道月洞門後,阿喜正偷偷摸摸地往這邊張望着。
因着方才胡鬧,小姐讓廚房煮了酒釀甜湯,他喝完了自己那份,本想給乞丐大哥也送一份的,誰知廚娘嬸嬸說小姐已經拿走了暖好的酒,怕是用不着甜湯了,讓他别去打擾。
廊亭有垂屏,隻起風時偶爾掀起一角,隐約可見兩道人影相去甚遠各坐一邊,但也許大概可能氣氛還算不錯?他隻能從方才二人遙相舉杯的動作如此推斷。
他默默握拳,心中打氣,小姐你要加油啊!
可惜他的殷殷期盼是注定要落空,小姐她沒想加油,不僅如此,小姐她甚至還有些困了。
這一趟去延州路途遙遠,她走了将近一個月,也是今天上午才剛回的玉園,連日奔波加之内靈過耗,她着實是有些累了。
此刻小酌微醺,她倚坐亭欄,被正午陽光曬得昏昏欲睡。
“對了,我收到你送的歲禮了,謝謝,可惜我身無長物,都沒什麼能回禮的東西。”
傅行空踟蹰再三,好不容易才開的口。
他本不想謝得太刻意,可惜他既然要專門提起一件不在當下的事,就實在很難做到不刻意。
關钰已然困得有些失神,聽他說話,還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麼事。
“玉園年年如此,你不必挂心。”她支着額頭,聲音倦懶,“何況林叔都跟我說了,這些日子你幫了不少忙,是我該謝你。”
傅行空不以為然,他豈能不知玉園根本不缺人手,能幫着做些事,也不過是讓他自己安心些罷了。
看他表情,關钰就知道他不信。
她醒了醒神,打起精神道:“我認真的,你肯留在這裡,哪怕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能免去我許多後顧之憂,我都在想是否該給你開一份工錢了。”
她雖說得語氣輕松,卻是十二分的真心實意,玉園有傅行空,傅行空有玉園,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優解,如果可以她希望從今往後都能如此,那樣的話,她走也能安心。
“而且林叔他們都很喜歡你,你來之後,阿喜都比平常更活潑了,以前在我面前,他可不敢這樣。”
聽她如此說,傅行空本以為是指剛才扔雪球的事,此刻卻見她意有所指往遠處望了一眼,他跟着看過去,于是瞧見了那方一個探頭探腦的人影,頓時失笑。
“你待他們很好。”傅行空有感而發,他亦見過許多大戶人家,隻是少有玉園這般人情氛圍,更不提主人家會如她這樣寬和體恤。
“我已孑然一身,他們陪伴我很久了,就像我的親人。”關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世間牽挂所剩無幾,僅有的自然會更加在意。”她看了他一眼,評價道,“倒是你,身外之物全不顧惜,看來是無牽無挂身,已入超脫之境。”
這話實則是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酒中那一點若有似無的苦味忽然變得不可忽視,傅行空愣了愣,沉默下來。
其實有些事本無需反駁,不是因為它正确,而是因為沒有意義,他是否心中牽挂,無論有還是沒有,也已經并不能改變什麼了。
既由得自己滾入塵埃,他早已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可是在這個冬日午後,在這一個肯為他千裡買酒、傾蓋如故的新友面前,他忽然願意再為自己辯駁幾句,哪怕于事無補。
“姑且,還算有一個。”他低聲說。
“哦?”她輕輕挑眉,故作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