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桌旁于是隻剩了兩人,關钰收回目送的視線,扭頭正要說什麼,就見身邊人已經伸出去的手,連忙給他攔住。
“當心,桌上點了明爐,你要什麼?”
甲闆茶位勝在情調和風景,但畢竟是室外,海上常有風,若沒有火煨着,茶很快就會冷透。
傅行空感覺到自己指尖被握住,心頭微頓,輕聲道:“我想喝水。”
關钰是無意識的動作,此刻也就很自然地松開了手,替他倒了杯茶送去手邊。
“有點燙的。”
傅行空撚過還帶着些暖意的指腹,低低應了一聲,摸索着去找茶杯,但不等他做什麼嘗試,很快便被握住了手腕,随後那杯茶徑自遞進了他手中。
雖是茶湯微燙,但彼時杯壁傳遞到掌心的溫度并不明顯,至少比不及她握住他手腕時留下的熱度。
【觸覺。】
桌上除了茶,還有茶點,關钰挑了塊點心給他:“嘗嘗,這船上的糕餅師傅手藝不錯的,不比軒月坊的差。”
軒月坊是雲州有名的老牌糕餅店。
都說糕餅點心的最高境界是微甜不膩,但關钰今日點的是苦茶,本就是要配甜度高一些的茶點才正合适,倘若此刻傅行空能看見,就會發現他面前這塊糕點表面裹滿了糖霜,以至于看起來是毛茸茸的。
這點心他隻咬了一口,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看他如此表情,關钰茫然:“你覺得不好吃嗎?”
她口味偏甜,就桌上這種茶點,哪怕不配茶她都能空口吃好幾塊。
但傅行空顯然是清淡口的,就剛才咬那一小下,已經甜得他直想咳嗽,一口氣喝空了一杯苦茶。
關钰見狀讪讪,重新替他添茶,這回她不再給人投喂甜點心了,好在桌上還有堅果,或許這種香而不甜的養生零食,才會比較适合她這位“上了年紀”的“傅叔叔”吧。
啧。仗着人看不見,她皺了皺鼻子。
剝開的果仁被放到掌心,傅行空嘗了一顆,帶着奶味的堅果香,确實更合他口味,隻是不知為何,他舌尖似乎依舊能品到那一絲如影随形的甜味。
莫非還是因為剛才吃到那塊點心?不應該吧,他都喝茶清過口了。
“這個也不喜歡?”
注意到他停頓下來,關钰轉頭去看他,心中已經開始納悶,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還挺難養的?
傅行空搖了搖頭:“沒有,好吃的。”
關钰目光忽而定住,笑他:“你左邊臉上沾到糖霜了诶。”
估計是剛才被第一口猝不及防甜到,别開臉時蹭着的。
傅行空擡起手背擦了一下。
關钰托着下巴瞅他,動嘴指揮:“還沒,要再外邊一點。”
他又擦了擦,但隻抹掉一半。
難得見他這般笨拙,關钰樂不可支,邊笑邊伸手扯過他衣袖,替他抹去殘餘的糖霜。
“這樣才好啦。”
傅行空覺得連空氣裡都仿佛溢滿了點心的氣息,這一刻他已經意識到,先前嘗到的那點甜味究竟源于何處。
是糖霜。
是她替他拿點心時沾在了指尖,又在剝堅果時一并帶到果仁上的糖霜。
【味覺。】
分明是眼前一片黑暗,他卻覺得心輕盈地好似跳動在雲端,因為閉上眼睛,他得以聽見、聞見、觸到、嘗到了關钰不為人知的另一種模樣。
可惜他沒能看見此刻那人落在他身上目光,那是從未有過的肆無忌憚,溫柔與雀躍皆一目了然。
不過好在,至少當下她與他都覺得十分滿意,并且由衷地感到了一種信服。
這真是個好辦法,不愧是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