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從他在邊境被宇霧晟選中時,他就做好了準備。
隻是,他不想連累家人。
葉沉溪見他神色動容,接着說:“宇霧晟讓你做的事,你可以接着做,都可如實對他禀報。但同時,我需要你把同樣的信息告訴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你拿什麼來救我?”肖林沒有回答他的提議,而是質問到。
葉沉溪走到他身前,一張年輕的臉湊近來,奇異地變得穩重起來:“因為我是輝月城少城主,我與神召,與宇霧晟,有不共戴天之仇。隻要是他想殺之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
肖林忍不住笑出聲,似乎是葉沉溪在他眼裡太過年輕,說出口的仇恨在他聽來不過如鴻毛般懸浮。
葉沉溪卻并沒有被他的嘲笑影響,依舊保持着那副尊貴而傲慢的姿态,“肖将軍,好笑嗎?”
肖林誠實點頭:“葉公子,你畢竟是太年輕了。”
葉沉溪一步一步朝後退,他也笑起來,眼裡卻滿是狠戾,幾乎是咬着牙開口,憤恨的語氣與那張俊美如玉的臉形成劇烈反差。
“早在北辰之前,羽翊軍将領崔風逖,帶軍圍攻九野原,困了整座輝月城七天七夜,那是,北辰不過是他手下一名斥候。輝月城舉全城之力抵抗,鎮守城門,不讓羽翊軍進城。崔風逖在城門外宣了三道聖旨,第三道時,輝月城城主夫人縱身躍下,以死明志,肖将軍,你可知道她在死之前,說了什麼?”
“輝月城,絕無藏匿賊子之膽,更無叛逆之心。”肖林接到。
當年輝月城一戰,整個天崇江湖都知道。有人舉報,前國師陸良枝被葉家藏了起來,皇上派羽翊軍前往捉拿,卻被拒之城門外,才發生如此壯烈的一幕。
肖林遺憾地歎氣到:“城主夫人忠烈,可輝月城并沒有藏匿賊子,隻要放羽翊軍進城,她本不必死.....”
葉沉溪臉上的血色減退,臉色越來越難看,肖林生恐自己說錯話,畢竟,那位獻祭己身的城主夫人,正是眼前這位少年的母親。
那時的他該尚在襁褓,恐怕連母親的臉都沒記住,就與她天人永别。
葉沉溪接着說:“那天,羽翊軍沒有進城,折返回了神召,也是那之後,崔将軍便瘋了。”
肖林作為現任羽翊軍首領,自然是知道這些事的。崔風逖瘋後,北辰很快就接管了羽翊軍,一手将羽翊軍帶到了如今的位置,同時,也成為了宇霧晟手中最鋒利的劍。
“你說,一個半百老人,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被自己逼死,就在自己的眼前,從城門一躍而下,他卻不能上前一步,能不瘋嗎?”
肖林心中一抖,瞳孔也随之擴散開來,葉沉溪話裡被藏起來的事實,如今終于在他面前揭曉。
“我的母親,輝月城城主夫人,正是前羽翊軍首領崔風逖唯一的女兒,崔袅袅。”
肖林常年習武疏于思考,理清其中的關系着實花費了些功夫,他着急追問:“大家都知道崔将軍有一位女兒,但從未有人見過,原來是.....葉夫人。可這件事,與你的仇,有什麼關系?”
說到這裡,葉沉溪忍不住冷哼:“因為逼死我娘的,不是崔将軍,而是他背後的那隻手——宇霧晟!”
肖林心中震撼,他從小在邊境長大,對天崇江湖的這些舊事,也都是道聽途說,從未見過親曆者。當年圍困輝月城這件事,他以為就是城主夫人以死明志,退了皇帝派來的羽翊軍,沒想到背後竟還有如此利害關系。
“當年陷害輝月城藏匿賊子的,正是宇霧晟;讓我娘以死換城的,也是宇霧晟,甚至逼瘋我爺爺、讓輝夜城與神召徹底割席的,也是他。你說這個仇,算不算深仇大恨,宇霧晟對我來說,算不算仇人?”
葉沉溪說完後,倆人在正廳裡相對而立,良久地沉默着。
肖林突然長舒出一口氣,粗壯的手指有些為難地撓頭:“葉公子的家事,确實.....令人唏噓,可肖某聽到現在,不知此事與我有什麼關系?”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葉沉溪的指節輕輕敲在茶杯上,發出清脆的“叩叩”聲。
“肖将軍早年長居邊境,想必不太了解皇城的羽翊軍,對他們的前将領崔風逖,也是一知半解。但是,”葉沉溪頓了頓,擡眼觀察肖林的表情:“如果你足夠了解崔風逖,你就該明白,如果你和他一樣,繼續做宇霧晟的走狗,那你的下場,昭然若揭。”
葉沉溪話音剛落,院子裡傳來小孩的笑聲,肖夫人大聲的呵斥緊接着響起,如同一聲聲鐐铐加固在肖林的身上。
他此時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其實從未真正地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