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色未明,早朝散罷,皇帝步入禦書房,鳳目微斂,身着朝服,玄袍金繡龍紋,襟邊微曳,身後跟着一衆内侍。他則攜紅花匣與賬簿,随太醫令與李全入内,殿内燈火煌煌,數名有品太醫已在候命。皇帝坐于案前,輕聲道:“諸卿既已知事由,便開始罷,朕親自瞧瞧。”
太醫令忙上前,接過紅花匣,小心取出一撮置于案上,數名太醫圍攏細嗅辨認,片刻後,一年長太醫俯身低聲道:“陛下,此紅花氣味辛香中雜微苦,似摻有茜草,藥性已變,非純品。”李全聞言,面色微僵,忙道:“陛下,下官管庫不嚴,恐是入庫時疏忽……”他語聲未落,皇帝目光一冷,淡淡打斷:“疏忽?賬面齊整,藥性卻異,疏忽二字,未免太輕。”
他見狀,踏前一步,低聲道:“陛下,微臣昨夜細查賬簿,近日長春宮用紅花次數甚多,遠超常理。”他頓了頓,語氣沉靜:“紅花活血散瘀,如《藥經撮要》所述,常入‘清營湯加減’,治血熱風盛之頭痛眩暈。長春宮用量如此,恐非小恙。”他垂眸候命,心中暗忖:此宮用藥異常,背後必有隐情。
皇帝聞言,眉峰微挑,低聲道:“長春宮?朕未聞麗妃抱恙,卻是因何用藥?”他目光掃過太醫令與李全,語聲低緩,卻隐隐透着寒意。
太醫令忙上前,低聲道:“陛下,替麗妃娘娘診治者乃太醫李适。”
就見一中年太醫踏出,戰戰兢兢地俯身道:“陛下,麗妃患血熱風盛,頭痛眩暈,已纏綿病榻數月,臣開‘清營湯加減’,藥方皆入檔。”
他聞言,低聲道:“陛下,據賬簿所記,麗妃娘娘的病症始于自三個月前,纏綿病榻數月,不知如今可是痊愈?”
皇帝目光一沉,輕聲道:“傳麗妃即刻入禦書房,請太醫當場診視。”
内侍領命退出,不多時,殿門輕啟,一女子緩步入内。麗妃年約二十上下,眉眼如柳,膚若凝脂,着一襲淡紫宮裝,步态雖弱,腰肢卻柔如春風拂柳。她入殿微微一禮,聲如黃莺,低聲道:“臣妾參見陛下。”她雖病态隐現,眼波流轉間卻有股說不出的豔麗,似一株雨後海棠,嬌媚中透着清冷,與貴妃牡丹的雍容、淑妃白蘭的素雅迥異。
他擡眸望去,心頭微動,暗忖:這麗妃竟也生得如此嬌豔,宮中佳麗如雲,真如百花争豔,各盡妍态,難分高下。陛下身在花叢,何苦還來招惹微臣?他目光微閃,耳尖不覺微燙,又忙低頭掩住這荒唐念頭,心中卻始終浮着絲絲縷縷散不開的愁緒。
太醫令忙上前診視,輕搭麗妃腕脈,片刻後俯身道:“陛下,麗妃娘娘脈象浮數,确有血熱風盛之症,然病勢不重,未至纏綿難起。”麗妃聞言,擡眸輕聲道:“陛下,臣妾頭痛眩暈,纏綿數月,皆依太醫之方服藥,紅花用處,臣妾不懂,隻知遵醫囑罷了。”她語聲柔弱,眼波微轉,似無辜又似推卸。
皇帝目光微眯,低聲道:“既如此,太醫開方,用紅花何以如此之多?”他頓了頓,語聲轉冷:“若果真需用,又是何人将茜草混入其中?李全,爾等即刻查清,若查不出端倪,你便擔全責。”他目光掃過衆人,玄袍金龍紋下,威嚴如霜。李全聞言,冷汗微滲,忙俯身道:“陛下明鑒,下官定嚴查!”
他垂眸靜聽,目光卻不經意掃過麗妃,見她低眉斂目,纖指輕捏衣袖,似柔弱不堪,然眼角餘光卻似有若無地掠過他身上,不由心頭微凜。
皇帝輕咳一聲,起身道:“太醫令,周适即刻前往明月殿,複診淑妃與公主,其餘退下。”衆人俯身應諾,次第退出。
他也正要跟着離開,皇帝卻道:“宋愛君,你留下。”
待衆人盡數散去,皇帝的目光轉向他,語氣溫和,問道:“愛君如何看此事?”
他微怔片刻,低聲道:“陛下,麗妃娘娘病雖不重,推脫卻甚巧,紅花用量之多,恐非頭痛眩暈可解。”他頓了頓,目光微垂,續道:“然微臣才疏,未敢妄斷,隻覺此事尚有蹊跷。”
皇帝聞言,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低聲道:“後宮之中,拉幫結派不足為奇,他們以為朕不知,朕不過懶與理會罷了。”他頓了頓,目光微冷,語聲緩而沉:“不想如今,竟有人敢将手伸向皇嗣。麗妃父親柳侍郎,似與江南沈氏交好,不論麗妃是得沈貴妃指點,還是自作主張以求得倚靠,借病下手,倒也不算意外。愛君以為呢?”言罷,凝眸向他,似笑非笑,眼中探究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