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巷口終于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聲和京畿巡衛特有的厲聲呼喝:“什麼人在此械鬥!快快住手!巡城衛在此!”
火光映照下,隻見一隊手持長矛、腰挎佩刀的巡城衛兵士已如潮水般湧入巷口,迅速向打鬥處逼近。
刺客們見援兵已至,目标均已失敗,再不遲疑,相互使了個極其隐晦的眼色,攻勢一緩,接着便如鬼魅般迅速後撤,幾個騰躍起落,便利用巷子複雜的地形,消失在愈發濃重的夜色之中,隻留下滿地狼藉和血腥。
方墨一腳踢開腳下刺客掉落的兵刃,連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仍死死壓着賬簿、臉色因失血和劇痛而慘白如紙的宋瑜微,聲音已失了平素的沉穩:“公子!公子!”
小安子和其他兩個小内侍這才反應過來,哭喊着圍了上來:“公子!公子您流了好多血……”
他喘息着,額上冷汗涔涔,費力地擡起未受傷的右手,緊緊抓住方墨的胳膊,目光卻銳利地看向地上那本被他身體護住的賬簿,聲音虛弱卻異常堅定:“方大人……賬簿……賬簿還在……”
此時,巡城衛的領隊已帶人趕到,看着眼前的情景,尤其是宋瑜微身上的傷和明顯不凡的衣着氣度,以及方墨那一身淩厲的氣勢,立刻意識到事情不簡單,連忙抱拳行禮:“卑職巡城衛隊正李源,不知是哪位貴人在此遇襲?可需幫助?”
“快!止血藥!”方墨的聲音因焦急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單膝跪地,動作迅速卻盡可能輕柔地處理着宋瑜微左臂的傷口。冰涼的藥粉甫一接觸皮肉,便激起一陣尖銳的刺痛,他忍不住悶哼一聲,額上冷汗瞬間密布,眼前陣陣發黑。
他能感覺到方墨撕扯衣物下擺的動作,布料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裡異常清晰。每一次觸碰都牽動着傷處,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讓他幾乎要暈厥過去。耳邊是巡城衛隊正李武恭敬又帶着探詢的話語,以及方墨沉穩回絕的聲音,但這些都仿佛隔着一層水幕,遙遠而不真切。
“公子,堅持住!”方墨的聲音近在咫尺,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處理完初步的包紮,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本掉落在血泊旁、險些引來殺身之禍的賬簿,确認般地對上宋瑜微渙散卻仍帶着一絲堅持的目光,低聲道:“賬簿無事,公子放心。”
他微微點頭,隻覺腦中愈發混沌,他似被小心地攙扶起來,但失血帶來的眩暈和脫力感讓他無法站穩。
“快!傳軟轎過來!”方墨對趕來的宮中禁衛厲聲下令。
很快,一頂輕便的軟轎被擡了過來。他幾乎是被半擡半扶地安置進去。軟轎空間狹小,随着轎夫的步伐輕輕晃動,每一次晃動都讓左臂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靠在轎壁上,閉着眼睛,努力忽略那陣陣襲來的惡心和眩暈。鼻尖萦繞着淡淡的血腥氣和藥粉的味道,還有軟轎内錦緞微涼的觸感。
轎外是方墨沉穩的腳步聲和低聲吩咐禁衛警戒的聲音,這給了他一絲微弱的安全感。他知道方墨就在外面,那本重要的賬簿也在方墨身上。這個認知像是一根細線,勉強維系着他即将斷裂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終于停了下來。光線透過轎簾的縫隙變得柔和,空氣中似乎也帶上了宮殿内特有的熏香氣息。他知道,是到明月殿了。
轎簾被輕輕掀開,幾個面色惶急的太監小心翼翼地将他從軟轎中攙扶出來。明月殿内異常安靜,隻有阿青等幾個貼身的太監屏息侍立。
他被扶到内殿的軟榻上躺下,錦被柔軟,卻無法緩解身體的痛苦和寒意。就在這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微微側頭,目光在殿内搜尋,最終定格在緊随其後進來的方墨身上。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是用眼神示意。
方墨立刻上前一步,低聲道:“君侍且安心,賬簿已妥善收好。禦醫馬上就到,您安心歇息。”
得到确認,他心中緊繃的弓弦終于徹底松弛下來。一直支撐他的力量在瞬間煙消雲散,眼前最後的微光也消失了。他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太監們驚惶的低呼“禦醫來了!”,随即,意識便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