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安安——”
安娜面無表情地拔出身後的蘿蔔小姐。不過,看到蘿蔔小姐神色驚恐乃至語無倫次的模樣,她這張撲克臉還是沒有保持下去。
她可愛的小姐啊。
“我的小姐,這不是你所期待的嗎?”
安娜消氣了固然可喜可賀,但誰來管管她的命啊!
“小姐,我就不打擾你接下來的美好時光了。”
被推向深淵的瑪麗急切伸手。好在她有一把好腰,硬是在脊背碰到那一隻隻意圖攙扶的手前直了回來。
她抱住安娜的身體,以從未有過的緊密姿态堅決道:“不,安娜我離不開你!”
……
所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呵呵,這就是小姐嗎?”
一個照面,輕薄絲綢一觸即分,絲絲縷縷的幽香在空氣中傳開,勾着人隻往那雙魅眼中看。
“小姐好。”
黑發青年手拿豎笛侍立在側,恬靜的側臉,能看到輕顫的睫毛,神态溫順如羔羊。
“美麗的小姐,向你獻上我全部的愛——”
一身金紅宛若烈陽的健壯男人跪在腳下,他張開雙臂,熱情的姿态亦如他火紅的發色。
如果隻是這就算了……
瑪麗撫額壓下掀翻世界的沖動——
這四隻扒拉到肩膀的手是什麼鬼?
“小姐~”
“小姐~”
近乎一樣的面孔,紫發深膚,赤紅的眼下各點着一顆妖娆的小痣。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從出聲到現在不過一個呼吸的間隔,這四條多餘的手臂就纏到了她的胳膊上!
夭壽咯!
這确定是玫瑰堡吧?不是什麼風月場所?這麼大的家産,不會是靠男色給堆出來的吧?
震驚!鼎鼎有名的格洛裡安家族的發家史竟然是……
住腦!不能再這麼想下去了!
瑪麗歎了口氣頹然地低下頭。
“小姐是有什麼傷心事嗎?”
“小姐為何歎息?”
“我來給小姐講個笑話吧!”
“求小姐憐惜——”
從寶座向下看,是數十張仰視的美麗面孔。柔情似水有,陽剛俊美有,清純可人有,邪魅狂狷有,冷若冰霜有……不同的出挑外形,卻是一緻的渴慕眼神。
跟瑪麗看桌上的布雷斯特蛋糕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哄回了安娜,迎來了這一桌的上午茶,瑪麗……突然沒有食欲怎麼辦?
“小姐是不舒服嗎?”
雖然知道這是安娜的關心,但聽到“小姐”這兩個字,瑪麗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現在對“小姐”這個稱呼已經過敏了。
“我很好……”如果是把這些礙事的男人撤下就更好了。
“松手,我要就餐了。”
當着安娜面,打是打不得的,罵也是不能罵的,她可真想把早餐時候的自己拖出來打一頓!
要你口嗨!要你口嗨!這地方是你能口嗨的嗎?
天知道玫瑰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男人!
把瑪麗手臂往懷裡送的雙胞胎兄弟可不知道小姐的心中悲痛,他們甜蜜地笑着,比一邊花瓶裡插着的玫瑰還要嬌豔。
“就讓我們來侍奉小姐吧!”
“小姐喜歡吃什麼口味的?”
“格蕾絲夫人的可露麗最棒啦!”
不,小姐不想吃,小姐隻想原地去世。
美麗的容顔固然賞心悅目,但全放在一起,瑪麗隻覺得這個世界太過擁擠!
特别是真有一勺奶油蛋糕送在嘴邊時。
“放手放手!”
窩囊一個早上的蘿蔔小姐最終還是爆炸了。
“噗嗤!”
某個女仆的笑也是偷偷藏不住。
“小姐是對他們不滿意嗎?那就再……”
那對雙胞胎跑得真快,瑪麗隻是擡高點聲音還沒動手,他們就跳到了安娜的身後。可惡!那是屬于她瑪麗的位置啊。
對,位置……
好歹她現在也是一位大小姐,要不要這麼狼狽啊?她應該緻敬那些文娛作品,擺出高傲尊貴大小姐範才對!
心态隻要一轉變,面前的事就不算事。
瑪麗擡手便是一甩她這精貴的大小姐斜劉海:“行了,别換了,就他們吧。”
“請盡情地取悅我吧,各位。”
而對于那些撲上來企圖用歪門邪道的家夥:“辛苦你們了。”
高居绯紅寶座的格洛裡安小姐露出寬容的笑,她伸出潔白的臂膀,向所有渴望之人招手,溫柔和善能包容這世間的一切污穢。
讓我們贊美格洛裡安小姐,贊美她的仁慈,贊美她——
“手擡高點,扇子要掉到我頭上了。”
“用點力先生,你這點力氣還比不上初生的小牛犢。”
“熏香太濃了,現在還不到午睡時間。”
“……”
——贊美仁慈?
不!這隻會壓榨人力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的無情女人,她不值得任何贊美!
格洛裡安家的女人從大到小都一個樣,聖母面,石頭心,甚至小的比大的還過分!在這裡生活,隻會空耗青春!
“有什麼新劇嗎?愛情值得歌頌,但如果生活隻有愛情,那就太可悲了。”
不懂男歡女愛的格洛裡安小姐在高台上發表她的高見,散下的碎發在面頰上調皮跳動。
寬敞的觀賞台偶爾有清風吹過,格洛裡安小姐頰邊涼爽的風,更多是來自左右兩側的沙迪爾兄弟。他們吃力舉着不符合當下審美的巨大扇子,引以為傲的姣好面容在積累的汗水中扭曲變形。
玫瑰堡的歌舞平時多用在宴客助興這方面,經典是有了,但新穎程度就大不及外面的劇院。再加上領主對歌舞興緻缺缺,自然誰也不會在歌舞這事上下什麼功夫。
不過,好在有一個新朋友的幫助。
“小姐,這是聖殿最近推出的神祭舞。”安娜指着底下的白袍舞者隊列介紹,“講述先民得到月神庇護,于月滿之時上供祭品傳達感謝與信奉……”
歡欣的樂曲一起,後面的話瑪麗就聽不清了。不過她大緻明白,這是一個歌頌神明的宗教舞樂。
瑪麗不信教,不信神,但這不妨礙她欣賞藝術……嗯,話不能說太滿,有些行為藝術她還是不能欣賞的。
好在這個藝術是真藝術。
随着樂曲音調的一步步疊加,舞蹈也進入了高潮,靈活的隊列散成一個個圓圈,一層又一層,如海浪高低起伏,不斷拍打中央那道沉默的高瘦身影。
獨舞者仰頭長嘯,低啞的聲線有一種古樸的雅意。
擡手,浪起。
垂手,浪落。
特意放慢的俯身動作,像在聆聽天神的旨意。
“铮——”
一瞬間的空靈,是飛鳥驚啼,也是刀戈漸起,更是最後徹底的癫狂。
浪吞噬了祭司。
洶湧的,澎湃的,狂熱的……對神的信仰壓倒了所有理智。瑪麗看着底下的人潮,他們是如此狂亂,已經看不出所謂的陣型,隻有跳動,不停地跳動,用手,用腿,用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呐喊:
“神啊!”
可再如何瘋狂,他們确是快樂的,并且這種快樂還在向外傳播。
瑪麗腦後的風沒了,那兩條小黑蛇傻笑着,目不轉睛,什麼照顧小姐的職責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還是安娜好。
“小姐,要不要叫停?”這感染力,安娜擔心了。
“不用,我看很快就會結束。”
因為耳邊的音樂緩了。
果不其然,舞者也進入了平緩階段。
如果說前面是奔放到原地見血,那麼現在就是特别溫馨的篝火晚會。大家手拉着手轉圈圈,就連四肢不協調者都可以混入其中載歌載舞。
“?”
瑪麗轉頭:“安娜,那個人是在指我嗎?”
安娜看到舞者的揮手了,但讓小姐加入什麼的……實在有失體統,他們怎麼敢的?
“小姐看錯了吧。”
安娜繃直了肩頸。
但那麼高一個人,又是剛才最出彩的獨舞,瑪麗想看不到都難。
“他還在招手呢!”叛逆的小姐躍躍欲試,“看來他很急切嘛,那本小姐就給他一份薄面吧。”
“小姐!”
一心想跑的小姐誰都抓不住,安娜隻能目送這兔子似的小姐一蹦一跳地快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