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主府于是更激動了,連連道謝。
“這位白衣小公子是?”趙主府指着陳詞。
他拄着拐又往前走了幾步,衣服的顔色好像不太對,發覺好像指錯人了,又指了一遍。
這下指的才是白清柳。
“我是……”白清柳開口。
“這不是魏大人的白侍衛嗎?怎麼今日就帶了他和陳詞兩人啊?”沈台走過來。
魏初接過話,“參加趙主府的壽宴,怎麼敢搶他老人家的風頭?這兩個小子能來,也算他們有福氣,得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見見世面。”
陳詞扯着白清柳的衣袖,笑着道:“對啊對啊。真是個好機會。”
白清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附和起來。
沈台告訴趙主府壽宴該開始了,趙主府緩過神,被人攙扶着進了内廳。三人緊随其後。
内廳有幾人魏初未曾見過,沈台為他一一介紹。
“這是舍弟,沈蒙。”
“哦?很有名的商人啊。”
沈蒙笑笑,“魏大人謬贊了。”
“這是衙門的孫主衙。”
“是孫主衙。”
“魏大人!魏大人您好!”那孫主衙也激動非常,握着魏初的手不肯撒開。
魏初好不容易抽出手。
“對了,這位是張啟張主庫,官府和衙門的稅收都歸他管。是個有能力的大忙人呢。”
魏初回味着“稅收”二字,笑着道:“那真是辛苦張主庫了。”
“沒有沒有,魏大人。”張啟隻是笑笑,話不多。
在管家好一通的精彩祝壽後,壽宴終于開始了。
衆人落座,趙主府作為壽星,顫顫巍巍地用筷子夾菜吃了第一口。
沈台坐在三人旁邊,緊鄰魏初。
管家拍拍手,那群妾室又花枝招展地出場。
幾人彈琵琶,幾人唱曲,幾人跳舞。
“這是娶了一個才藝班吧。”陳詞對白清柳小聲道。
白清柳看到趙夫人的臉色明顯不好了。
沈蒙坐在趙主府的另一邊,拍掌叫好,“趙主府,您府上的這些夫人不光貌美,還多才多藝呢。這情景,配得上一句詞。”
趙主府來了興緻,追問道:“沈老弟,是什麼詞啊,說出來讓大家也聽聽。”
沈蒙道:“是晏殊《木蘭花》裡的一句詞,‘重頭歌韻響琤琮,入破舞腰紅亂旋’啊!”
趙主府聽不太懂。但他知道妾室被誇,自己也有面子,笑得很大聲,全然忘記身邊的趙夫人。
妾室們口中那動聽的歌聲和眼前晃來晃去的紅衣裙,無不刺激着趙夫人敏感的神經。
妾室們轉着圈地舞起來,裸露出的細腰上系着金鈴铛,随着她們曼妙的舞姿響起清脆的聲音。
鈴铛的聲響甚至一度蓋過了琵琶曲。
白小公子看呆了都。
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那妾室們身上。
趙夫人終于忍夠了。她看向沈蒙,“沈家二弟,依我看,你可不如我家老爺會享受。”
“嫂夫人的意思是?”
“你喜歡琵琶,将老爺引得也新納了不少彈琵琶的妹妹。但是老爺的聰明,你可沒學去。”
沈蒙不解,道:“還望嫂夫人明示。”
趙夫人說話的聲音不禁大了起來,“你可得好好學着他,趁歲數還不大,趕緊娶個自家裡年輕功夫好的女護衛為妻。”
“女護衛?”其餘人疑惑起來。
“有了這樣一個妻子,便不用擔心自己地位不如她,被搶風頭。主仆變夫妻,到底有着奴性,她連阻攔你納妾的資格都沒有。等你們倆都老掉牙了,睡在一張床上,要是有刺客來,那練武的身闆也許還能替你多擋幾刀呢。”
一旁的趙主府有些心虛地假咳幾聲。
話說到這份上,再傻的人也聽出來趙夫人的意思了,她明擺着是在控訴趙主府給予她的所謂婚姻。
管家也咳起來,示意妾室們退下。
妾室們還算有眼力見,這次倒走得利索。
這第二個小插曲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能平息。
沈蒙望着趙主府,不敢再輕易說什麼。
府裡的客人們也知道這大戶人家的熱鬧看不得,默契地編造各種理由提前離開了。
魏初三人也在其中。
不同的是,送他們的不是管家,是趙夫人。
“魏大人,這府裡的破事,讓您見笑了。”
魏初道:“我不知今日府裡發生過什麼,倒有幸遇見了一位前輩。”
趙夫人愣住,“我哪裡敢做您的前輩?”
“您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戰争結束憑一身本領做了護衛。其實您當年并不想成親,但趙主府對您家人有救命之恩,所以您不得不委屈自己。軍人,骨子裡有硬氣,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白清柳和陳詞驚訝地張大嘴巴。
趙夫人眼中含淚,深深地歎氣,道:“困在府裡這麼多年,終于有人懂我。可惜太晚了,我老了。”
“手裡握過劍的人,她的心永遠年輕。”
趙夫人的淚水奪眶而出。
“聞名不如一見,我今日見到您,也算看到了希望。”
這下該魏初愣了神。
“不瞞您說,做主衙夫人,這官場裡的渾水,我也了解一二。原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但自從知道您做了政商,我就預感您會改變這一切。”
魏初搖頭,歎息道:“趙夫人,也許我沒您想象的那般厲害。”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我家老爺已經老了,無論政績好壞,他們那一代官員的使命都結束了。而您,代表着新一代敢想敢做的官員。我相信,你們這群年輕人,會擊垮舊制度,帶來一個嶄新的居安。”
陳詞難以相信這樣大格局的話竟出自眼前的趙夫人之口。
白清柳對趙夫人陡然生起敬佩之心。
趙夫人回頭,望向那困住她幾十年的趙府,也望向曾經的自己,“他們已經做了淤泥,所以您要踩着他們,做清白的蓮。”
魏初看着眼前已生白發的趙夫人,想象着她年輕時在戰場上英勇殺敵的模樣。
他低下頭,行禮,“魏初必不負前輩期望。”
趙夫人含淚笑對三人,最後說了一句:“吳夢送别魏将軍。”
原來,她從來都不是趙夫人,她始終是一個心懷天下的女戰士。
她叫吳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