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的門被吳夢關上。
“小魏大人,你是怎麼看出趙夫人上過戰場啊?又怎麼知道她是被困在這府裡的呢?”
白清柳搖着翠盡,他簡單的頭腦是想不通這些的。
“吳前輩看我們的第一眼,看的不是相貌,也不是衣着。她看的,是我和陳詞身上的佩劍。看對方武器,是軍人的習慣。”
白清柳長長地“哦”了一聲。
“那一個曾經從軍的夫人,會有什麼不同麼?”
“像趙府這樣權财兼有卻無甚文化的官宦之家,最有可能寵妾滅妻。但這府裡的所有人,包括趙主府在内,敢忽視她,卻不敢惹怒她。”
“為什麼啊?”白清柳問。
陳詞抱着劍,答道:“正妻之怒,在三從四德的壓迫下,終歸會屈服于夫君威嚴。但軍人之怒,小人要付出的,多半是血的代價。”
白清柳好像懂了,“所以,僅僅因為趙夫人動怒,這壽宴就立即結束了。”
魏初笑道:“君子擔大義,小人最惜命。”
“那趙夫人就沒有可能是自願與趙大人成親麼?”
“絕無可能。”魏初立刻說道。“吳前輩絕非甘心困于深宅大院之人。能使她讓步的,隻有關乎親人生死的事。而那趙主府,正好救了她的親人。”
“這可是莫大的恩情啊。”白清柳感歎。
陳詞沖他搖搖頭,“那可不一定哦。”
魏初擡頭,看了一眼氣派的趙府,道:“就怕你以為的恩情,實際上是精心為你打造的枷鎖。”
“這麼一想,這趙主府好可怕。”白清柳吓得湊到陳詞身邊。
眼看來人快要貼上自己,陳詞抖抖身子,用手指将白清柳輕輕推開,又推回魏初那邊去了。
“所以将軍,這壽我們也祝完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接下來麼……”魏初摸着下巴,“關注關注我們結識的新朋友。”
“新朋友?将軍你的意思是?”
魏初握着别在腰間的青時,走在二人前面,束起的高馬尾随着他輕快的腳步搖擺起來。他高聲道:“當然是沈蒙沈大商人,張啟張主庫。”
陳詞和白清柳快步跟上去。
那管家趕來時,隻看見他們三人的背影。
三人走到了聽音閣。
“怎麼是聽音閣?”白清柳問。
“當然是這裡。”魏初走上前敲門。
開門的依舊是那位老闆,又見魏初三人,她表現出幾分驚訝。
“老闆,我們來拜訪沈姑娘。”
“阿韶……她……”老闆有些猶豫。
“是不方便麼?”魏初問。
老闆遲疑着,又改了主意,道:“哦,不是不是,三位公子随我來吧。”
彩兒守在房間外,看着老闆帶三人來,也是驚訝的表情。
“沈老爺還在裡面。”彩兒小聲道。
魏初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笑着對老闆說:“我們不着急,等一會也無妨。正好在這裡逛逛。”
“也好,也好。”老闆連連點頭,放了心。
三人在閣内閑逛。
閣子裡大大小小不少房間,有客人時姑娘都會讓侍女在門外侯着,所以三人看見了不少侍女。
沒客人的姑娘有時會和侍女在閣内的亭子裡休息。
三人隐隐聽見那些姑娘和侍女們對他們的議論之聲。
“哪兒來的三位年輕公子?真是少見。”
“是啊,咱們這閣子裡許久未見年輕公子了。”
“可不是,我早受夠了那些歪心思的糟老頭子了。”
另幾位姑娘緊張起來,“噓,别叫客人聽到了,這哪是咱們能選的。”
“他們在說什麼啊?”白清柳看向那些盯着他們的姑娘。
陳詞唬他道:“那是在誇你生得俊俏呢。”
“真的麼?”白清柳笑嘻嘻地又問魏初。
魏初也唬他,“真的。”
傻乎乎的白小公子相信了,舉起拿着翠盡扇的手沖姑娘們使勁揮舞着。
姑娘們懵了,不知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有些羞澀地揮着手帕回應。
陳詞憋着笑走到魏初旁,悄聲道:“他可真好騙。”
“少胡鬧。”魏初闆着臉。但在背對白清柳時又笑起來。
白小公子沉浸在隻有他一個人的歡樂裡。
不多時,魏初遠遠瞧着沈蒙走出沈玉韶的房間。
沈玉韶親自相送,并且,她沒有戴面紗。
“快看!快看!那不是沈姐姐麼?好好看呀。”白清柳激動地扯着魏初和陳詞的衣袖。
沈玉韶面容姣好,隻是臉色太過蒼白,行動間給人一種柔弱感。但她的眼神又格外地堅毅,像是風雪裡傲然挺立的一株紅梅。
“我們走吧。”魏初道。
三人來到沈玉韶的房間外。
那沈玉韶才從彩兒口中得知魏初三人要來,再看門口時三人已經來了。
彩兒遞給沈玉韶的面紗還被她握在手裡,沒來得及戴。
彩兒慌亂地想幫沈玉韶戴上。沈玉韶搖搖頭,“不必了。”
彩兒拿着面紗,按規矩出去了。
“沈姐姐!我來啦!”白清柳小跑進來。
那沈玉韶看起來格外偏愛白清柳,總是像姐姐對弟弟那般看着他,隻是慈愛地笑。
“公子今日前來,想聽什麼曲子?”
沈玉韶沒有說“三位公子”,也沒有說“公子們”,她問的隻是魏初。
魏初笑道:“《春江花月夜》裡的一段,如何?”
沈玉韶抱起琵琶,問:“《春江花月夜》共十段,公子要聽的是哪一段呢?”
“第九段,欸乃歸舟。”
沈玉韶的手指按在琵琶弦上,遲遲不動。
白清柳伸出手在沈玉韶眼前晃動,“沈姐姐,你怎麼啦?”
“沒什麼,在想曲譜。”沈玉韶笑笑。
那第九段她還是彈了出來。
欸乃歸舟是全曲的高潮,旋律由慢而快,由弱至強,層層遞進的曲調激蕩着人心。歸舟的槳劃破平靜的水面,浪花飛濺,聽得一陣橹聲“欸乃”。
“沈姑娘這琵琶至少有個十幾二十年的功夫。”魏初贊道。
“也沒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