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詞也認出他,“對,是我。”
聽到搬稅銀,那壯漢心裡猜出幾分,“你們是上面的人,對吧?”
魏初笑道:“什麼上面下面?我聽不懂。”
陳詞将名冊收起來,勸說他們:“我說幾位,今日請你們來,是給你們機會。以後再遇見,可就是在刑場上了。”
“你們還敢殺了我們不成?”
陳詞将自己的劍拍在桌上,“不光能殺你們,也殺得了你們背後之人。你們的靠山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地方官。他已經犯了罪,我們殺他,輕而易舉。”
壯漢們猶豫起來,但誰都沒開口。
“拿人錢财,替人辦事。你想知道的,我們不能說。”
魏初聳肩,“好吧,我馬上放了你們。”
“放了我們?你什麼都沒問到,就放了我們?”
“對啊,不好麼?”
陳詞走近壯漢們,想要給他們松綁,壯漢用力挪動着身體,遠離陳詞。“你不會這麼好心!”
魏初陰着臉笑起來:“沒關系。你們不想說的,我問你們的妻兒老小就是了。”
“這是我們做的事,和我們的家人無關!”壯漢們瞬間都緊張起來。
“什麼有關無關的,我可不懂。我隻知道,我的問題必須有人來回答。”
“别動他們!别動他們!”壯漢慌了神。
魏初隻是安穩地坐着,沒理他們。他的雙手在胸前交叉,臉上沒有表情。
房間裡的氣氛凝固着。
壯漢們不停地磕頭,嗚咽着求他放過家人。每一次磕頭,地闆都傳來沉悶的響聲。他們在害怕,害怕失去親人,也在恐懼,恐懼歸家時隻剩下一地屍體。
魏初偏着頭,高馬尾落在肩上,終于開了口:“你們隻有最後一次機會,選擇權在你們手裡。”
壯漢咬着牙,“好,我說,我說!我把我知道的全說出來。”
另幾名大漢喊道:“大哥,不能說啊!說了我們就沒命了!”
壯漢厲聲呵斥他們:“你們沒有家人嗎?!一個人死,換一家子平安,值了。”
魏初拍起掌,“這位兄弟,很識時務嘛。”
“隻要我說,我的家人就沒有事,對嗎?”
“對。”魏初點頭。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一旁的陳詞抽出劍,架在那壯漢脖子上,“你要是不相信我們,那就算了。但過不了多久,這柄劍,就是在你家人的脖子上了。”
魏初伸出手,輕輕挪開陳詞的劍,對那壯漢道:“你隻能相信我。”
壯漢心一橫,“好!我相信你。但是你聽着,這機密都是我一個人說的,和我這些兄弟們無關。要是他們問起來,是誰洩的密,你就說我一個人的名字。”
“好,于義。你說,我聽着。”
于義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們既然查出稅銀有問題,那麼背後的人也早清楚了吧。你綁我們來,不是要答案,而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想。”
“聰明。”魏初道。
“你們猜的不差,就是那張啟在暗中搗鬼。他出身窮苦人家,讀書刻苦,有些才華,可官考一直不通過。後來,家裡沒了報考的錢,他一時糊塗走了歪路,向空生錢莊借了不少高息貸銀。拿着借來的銀子,他又一次報考,沒想到真的考過了。他當上了應州的主庫,管着全州的稅銀。”
“他日日節衣縮食,攢着俸祿,希望早日還完欠款。一年過去,他終于攢夠了銀子,立馬去空生錢莊還債。沒想到,空生錢莊的人早在借條上動了手腳,他的欠款,竟足足漲了百倍。他本想和空生錢莊的人理論,卻被他們以官員名聲威脅,要他為錢莊做事抵債。”
魏初道:“所以,他就借職務之便,不顧法律,做這私昧稅銀的勾當?”
“他說,他是被逼的。”
陳詞冷笑一聲:“你說他為報名官考借高息貸銀是一時糊塗,可這偷拿國家稅銀明明就是知法犯法!”
于義低下頭,語氣緩和很多,“我們是一個村子的,他曾經也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當主庫的第一年,真的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而且他雇我們搬稅銀,額外給了我們很多錢,讓我們補貼家用。”
魏初俯下身:“于義,他的好已經和他的良知一起留在那年了。給錢接濟你生活的是他,對你家人刀劍相向的也是他。”
“什麼?!”于義和他的兄弟們猛地擡頭。
“真正想殺你們家人的,是他張啟。”陳詞将他的劍放入劍鞘。
“這……這……這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陳詞道:“你們那麼了解他的底細,他會輕易留你們嗎?”
“我的家人們如何?他們怎麼樣了!他們還活着嗎?”壯漢們紅着眼追問道。
“放心吧,他們很好,隻是受了驚吓。村子裡現在都是我的人,他們很安全。”
于義一臉難以置信,“是你救了他們?你是什麼人?”
魏初笑笑,“我嘛,也是居安的一個官員。”
“謝謝,謝謝你。”于義等人彎下腰,想要磕頭。
魏初攔住他們,“不必如此。”
魏初示意陳詞替他們松綁,壯漢們起身,活動着手腳。
“你既是好人,為什麼剛剛那般陰狠?”于義問魏初。
“陰狠?談不上。我隻是想知道,你們是什麼樣的人。”
“那你現在知道了?”
魏初點頭,“知道了,不好也不壞的人。你們雖然幫着張啟做那違法的事,但比他有情義。你們的心,還是紅的。”
“你要怎麼處置我們?”
“怎麼處置?還沒想好。不過你們現在可以回去看看家人,他們很擔心你,你們的孩子也吵着要見父親。”
于義不相信地又問:“我們……真的能走?”
“當然。”魏初指了指窗戶,“不過要委屈你們跳窗從小路走。”
壯漢們向魏初道完謝,跳窗離開了。
屋子裡又隻剩下三人。
魏初拍了一下白清柳:“白小公子怎麼全程不說話啊,不像你的性格。”
“啊?”白清柳好久才緩過神。
“不會是被我們吓到了吧?”陳詞問。
白清柳呆呆地回答:“也還好,隻是沒有見過你們這個樣子。一開始,我真以為……”
陳詞搶話:“以為我們真的要動他們的家人?”
白清柳點點頭。
“放心吧,我們将軍府從來不使那種下流手段。”陳詞輕拍白清柳的肩膀。
白清柳憨憨地點頭,真誠地看着他們:“我相信你們。”
陳詞笑起來,搖晃着白清柳,“将軍,他真的像被吓傻了。”
“沒有傻!我記得空生錢莊呢!”白清柳喊道。
“對诶,将軍,那錢莊你打算怎麼辦?我們現在已經能确定稅銀是張啟偷的,要不要先抓了他?”
魏初搖頭,“稅銀是張啟偷的不假,可絕對不止他一個人。”
“将軍你的意思是,張啟背後還有人?”
魏初回想着于義的話,“張啟這麼做,不像是僅僅因為錢莊逼迫,我們暫時還不能動他。”
陳詞問:“會不會是那個老糊塗的趙主府?”
魏初笑道:“他可沒這個膽子。”
“那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查空生錢莊。”魏初和白清柳同時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