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啊。”老皇帝臉上又有了笑容。
盛浣歸看了看盛宴,又看了看老皇帝桌上堆滿了的奏折:“父皇,您和阿宴……這是在談事情?”
“沒什麼事情。”老皇帝道。
“那我就帶阿宴去挑婚服式樣了?”
“好。”老皇帝看了一眼地上的盛宴:“宴兒,起來吧,婚事重要。”
“是,父皇。”盛宴站起身,腳步有些不穩。
盛浣歸扶住他:“阿宴,咱們快走吧,阿姐在外面等你。”
“父皇,兒臣走啦!”盛浣歸沖老皇帝一笑,先出了宮。
盛浣歸走了出去,老皇帝的笑也消失了。
他盯着盛宴,警告他:“你看重白中霧,最好隻是因為他姓白。”
還沒等盛宴答話,老皇帝又道:“走吧。記得選一套華貴的婚服。”
盛宴行禮:“兒臣告退。”
“太子殿下。”盛宴與那大太監擦肩而過。
盛浣歸看着走路姿勢有些怪異的盛宴,問:“跪多久了?”
“也沒多久。”
盛浣歸拆穿他:“我可是聽說,有人天剛亮就來這跪着了。”
“所以,阿姐你就來解救我了?”盛宴笑道:“婚服的式樣,我可早就選好了。”
盛浣歸也笑起來:“除了我,還能有誰肯來救你?”
盛浣歸伸出手想扶着盛宴。
“不用,阿姐,我沒事。”盛宴躲開。
“你對這白中霧,是不是看重得有點過了。”
盛宴開口,正欲回答。
盛浣歸搶先說:“好了好了,我猜你又要說什麼國之棟梁,中流砥柱。”
“阿姐,你都知道還問我。”
“我這不是心疼你嘛,堂堂太子,為了替一個臣子求情,一連跪了好幾天。”
盛宴安慰她:“不過是跪着,我們小時候不也經常被罰跪嗎。”
“況且這也不是别人,是我未來的姐夫啊。”盛宴打趣盛浣歸。
“假姐夫罷了。”
盛宴認真起來:“阿姐,我真沒想到,你會答應這門婚事。”
盛浣歸搖搖頭,梨花銀簪的流蘇閃閃地晃起來。“不然你以為父皇為什麼肯讓宋晨昏做掌書?”
盛宴一驚:“阿姐,你竟然……”
“竟然将婚事當作籌碼和父皇談條件,對吧?”盛浣歸顯得很平靜。
她已經看開了:“我也不是沒試過,一哭二鬧三上吊,能想到的法子都使了,還不是什麼也改變不了。左右都要受這份苦,為什麼不拿着這份苦為自己盡量謀求最大的利益呢?你要是像我一樣,也就不用跪這好幾天了。”
“可阿姐你和大公子并無感情,你們成婚後要如何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那你就和霜漣有感情了?”盛浣想了想:“哦,對,你們倆還真有感情。”
盛宴沒反駁。
“各過各的呗,互不打擾。這世間情投意合的婚姻都未必有好結果,更何況是我們這樣強扭的瓜。”
盛宴看着眼前的盛浣歸,感覺自己好像重新認識了她。
盛宴一個不留神,被自己絆住,差點摔倒。
盛浣歸及時扶住他。
“嘶——”盛宴揉了揉發痛的膝蓋,皺着眉直起腰。
“你跪了這麼多天,我在父皇眼裡,沒看出一絲一毫的心疼。阿宴,雖然我離宮很多年,但你一直待在父皇身邊啊。有時候,我真的感覺你還不比我了解他。”
“可能我總是覺得事情還有轉機吧。”
“任何事情,隻要是父皇敲定的,就絕不可能有轉機。就像我們倆的婚事,你必須要娶,我也必須要嫁,隻要我們還能喘氣,就一定得會為他的政治利益作出犧牲。”
盛浣歸說的都對,盛宴輕輕歎氣,苦笑道:“阿姐,你說的都不差,可是我總……”
盛浣歸打斷他:“因為你還有所期待。”
盛宴怔住。
“皇後娘娘生下你的應王弟弟不久便離世了,母親缺席了你的童年,所以你格外渴望父愛。一個人想要得到什麼,往往會幻想他已經得到的樣子。所以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是在美化父皇。”
盛宴眨着眼睛,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讓淚水流出來。
“可是阿宴,”盛浣歸走近盛宴:“妃子的孩子隻有幾個,一個皇帝的兒女卻有很多。皇室裡,母愛遠遠比父愛真誠。父皇對你的愛,并不純粹。他不愛你,他愛的是居安的太子。”
“不,不是的。他愛太子,我就是太子,他怎麼會不愛我呢?”盛宴的身子微微顫抖。
盛浣歸喊道:“太子是你,你不是太子。”
盛宴大口着喘氣,壓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緒。
“阿宴,父皇給你的愛微乎其微,是你一直在放大他渺小的愛,麻痹自己。愛是疼惜,不是施舍。他給你的愛,随便哪一個陌生人都能給,并且遠比父皇的多。”
“你不能自欺欺人。”盛浣歸心疼這樣的盛宴,如果她沒有被趕出宮,讓她繼續照顧當時的盛宴長大,或許他今日就不會這樣了。
明明沒有人愛他,他還執意在荒野裡找尋螢火。
盛宴的嘴唇哆嗦着,他為自己編織的夢境,終于到了被敲碎的這一天。
“我明白了,阿姐。我先回宮了。”
盛宴轉身離開,盛浣歸沒有攔他。
她希望盛宴不會怪她,最親的人對他說出了血淋淋的現實。
從龍栖宮到承冠宮要走很遠的路,盛浣歸望着盛宴孤單落寞的背影,百感交集。
唯一讓她這個阿姐還慶幸的是,那背影的腳步裡依然有着堅定。
離群的孤狼,仍然會露出尖銳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