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聿進屋不見身影後,院子裡又靜默了一瞬才恢複了動靜。
江绾瞧見兩個小孩明顯微松了口氣,但也未完全放松下來。
她問:“你們倆今日怎來臨風院了?”
謝桐率先回過神來,乖巧有禮地向江绾道:“上次得長嫂贈禮,後有長嫂為我們祈來學業符,母親說我們應當回贈禮物,向長嫂表示謝意。”
江绾訝異道:“是雲夫人讓你們來臨風院找我的?”
可她方才才和雲夫人見過面,沒聽說這茬啊。
謝旻連連搖頭:“不是的,是小旻想來長嫂院中,想親手将禮物送給長嫂。”
謝桐也不好意思道:“我覺得小旻說得在理,所以就帶着小旻來了,我們……可是打擾長嫂了?”
江绾怔然後,無奈地露出溫笑。
倒是不曾打擾她,反倒讓這兩個小孩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江绾:“别在門前站着了,先進院吧。”
謝桐遲疑道:“我們可以進來嗎?”
“方才你們長兄不是說了嗎,你們是我的客人,進來吧。”
兩個小孩面面相觑一瞬,似是還有些不敢置信,又像是眼下情形和原本所知略有不同。
不過小孩想不了那麼多。
他們霎時放松了身子,邁步跟着江绾便進了院。
江绾命銀心給自己備了茶,又給兩人準備了溫熱甜水,她想,小孩大抵是喜歡這個的。
但謝桐和謝旻捧着水杯禮貌地喝了一口,便紛紛錯愣擡眸。
謝桐砸吧了一下嘴,又霎時反應過來如此行為不得體,抿了抿唇,才問:“長嫂,這是甜水嗎?”
謝旻還怔着沒動,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亮閃閃的。
顯然是喜歡,卻又帶着懵懂的好奇。
江绾:“是啊,你們不曾喝過嗎?”
謝桐搖了搖頭:“好甜啊,真好喝,不過母親不讓我們喝。”
江绾一瞬啞然,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大多數人在年幼不被允許飲茶飲酒時,家中人便會為他們準備其餘并非寡淡清水的飲品。
甜水便是其中最為常見的,隻需用溫熱清水攪上一塊冰糖制成。
他們倆竟是未曾喝過。
雲夫人對兩個孩子的管教很是嚴苛。
從吃穿用度,到習性功課。
兩個孩子被雲夫人教得很好,但也不難怪小小年紀就有些成熟刻闆。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
謝旻很是開心,又喝了一小口後,甜甜地道:“多謝長嫂,長嫂又送我們禮物了。”
江绾笑道:“這算什麼禮物,往後你們若是得閑,也可再來這兒,我備些其他好喝的給你們嘗嘗。”
這話一出,兩人臉色皆是一變,俨然是想到了方才撞見謝聿的緊張畫面。
江绾一愣,不由有些好笑。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謝桐先一步道:“長嫂,我們今日準備了禮物給你,一點小小心意,望你歡喜。”
被懂事可愛的小孩如此真誠對待,江绾自是滿心歡喜。
她配合地坐直身子,等待兩人拿出禮物。
謝桐小臉微紅,從懷裡拿出一張對折整齊的紙張。
“這是我自己寫的一首詩,夫子說此詩用詞得當意境優美,是我近段時日最好的作品,我想送給長嫂。”
江绾驚訝地眨了眨眼,伸手接過,将紙張打開來。
謝桐的字迹娟秀工整,漂亮得不似八歲小孩能寫出來的樣子。
詩詞贊美春日,将春日光景從她角度描繪在詩句中。
的确是意境優美,讓人看了心裡暖洋洋的。
江绾:“謝謝小桐,我很喜歡,你寫得很棒。”
江绾真心稱贊,來來回回将謝桐的詩句看了好幾遍。
心下更是驚歎,謝桐小小年紀才氣不凡,她自己在謝桐這個年紀時也難寫出這樣的詩詞。
待江绾收起紙張再擡眼時,一旁的謝旻一張小臉已是通紅。
是緊張的,也是羞的,還有些退縮。
謝桐見狀,用胳膊肘碰了碰謝旻:“小旻,到你了。”
謝旻小聲道:“……我還不會作詩。”
他頓了一下,很快又擡頭,“我為長嫂挑了一支筆,是用我自己存下的銀兩買的。”
這兩個小孩的贈禮一個比一個不像孩子能送出的東西。
江绾看見謝旻拿出長條的木盒,她瞧見盒上木紋,便一眼認出這是墨書齋的筆。
造價昂貴,品質不凡,尋常人家可舍不得花這般大價錢購置一支筆。
但即使國公府富饒,謝旻還隻是個五歲的小孩。
“小旻,這太貴重了。”
謝旻像是怕被拒絕一般,忙将木盒一股腦塞進江绾懷裡,難得有些失了禮數。
他趕緊又道:“長嫂别拒絕小旻,這個禮物小旻挑選了很久。”
謝桐也在一旁幫腔:“長嫂不必擔心,小旻的小金庫裡有不少銀兩呢。”
江绾一時間哭笑不得,心裡又泛起一絲暖意。
江绾緩緩打開木盒,看到了盒中的毛筆。
修長筆直,雕文精細。
這支筆漂亮又矜貴,很是讓人歡喜。
她忽的想起自己曾經也收到過一支筆作為禮物。
是許令舟送給她的。
作為她那年在書畫比試中拔得頭籌的賀禮。
如今,那支筆還……
江绾忽的臉色一變。
謝旻緊張道:“長嫂不喜歡嗎?”
江绾眼睫輕顫了一下,有些失神道:“不是,我很喜歡,我……”
她自是極為珍視許令舟送給她的那支筆。
原本她并不打算使用那支筆,隻想将其珍重收藏一輩子。
但許令舟卻笑話她:“它作為一支筆,最大的價值便是被擁有它的人使用,在擁有它的人手下寫下優美的詩句,作出獨一無二的畫面,若是将它藏于光亮之下永久封存,豈不讓它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也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
江绾聞言雖是有些舍不得,但還是将那支筆放到了書案上用于使用。
她對其小心翼翼,不舍使用過多,以免這支筆受到損傷。
自也不會讓旁人使用這支筆。
待到如今回過頭來江绾才發現,她與許令舟唯一的相連似乎隻剩這支筆了。
而這支筆,現在就挂在主屋中書房書案的筆架上。
此前謝聿不在,那間屋子由江绾使用。
謝聿的大多物件都被搬離屋中,空餘之地江绾便自己做了主。
她自會使用那支筆,依舊用得小心用得珍視。
隻是昨夜謝聿突然歸來,又莫名搬回臨風院,她一時間竟是還未想起,自己壓根沒有将書房屬于自己的東西收拾規整。
以及那支筆。
江绾眉心一蹙,忍不住胡思亂想。
謝桐小聲輕喚:“……長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