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歸的話那樣平淡,卻似一根細微到看不見的銀針,在沈枳心髒的地方來回穿動,将千言萬語縫在了心口。
太陽快要下山,奪走了江歸眸子裡本就黯淡的光。
“我很怕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活下去的。”
“或許是上帝認為我的懲罰還沒結束,不能就這麼放過我。”江歸邊說,邊看着沈枳的反應。
那人還是一如既往地,視線由始至終都隻在江歸身上,不論何時何地。
風吹進來,撲在臉上,江歸卻覺得是熱的。
沈枳不知道說什麼,江歸也不知道。
他們又彼此無言,默默注視着對方。
江歸的曾經是一片幹涸的苦海,沈枳願意跳下去,撈起溺死在過去的他。
澎湃洶湧的浪潮展開懷抱,勇者咽下鹹澀的海水,向日落。
忽然,沈枳想到了什麼一樣開口:“你還記得在孤兒院的時候嗎?”
記憶強制被拉回到四年前的一個寂夜,江歸有些不想面對。
他不明白沈枳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
“提這個做什麼?”
沈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道:“那你還記得我有一次做噩夢,被吓醒一直睡不着,你抱着我說的那句話嗎?”
不可避免的,江歸腦海中浮現出模糊的兩個身影。
“我現在想對你說一遍。”
落日的餘晖藏沈枳眼裡,少年輕啟唇瓣:"Al-tira ki immekha ani"
(不要懼怕,因為我與你同在)。
少時的江歸摩挲着,又輕拍阿枳的背,聲音溫和:"Al-tishta ki-ani Eloheikha"
(不要驚慌,因為我是你的神)。
兩道聲音橫跨時空,踏過歲月,在江歸的耳畔碰撞,相融。
"Imatztikha af-ezartikha"
(我必堅固你,我必幫助你)。
"Af-temaktikha bimini tsidki"
(我必用我公義的右手扶持你)。
江歸整個人愣在原地。沒想到這麼久以後,沈枳仍會記得那個平凡不過的一天。
但實際上,江歸自暴自棄丢掉的一切,都被後來的沈枳小心撿起,寶貝一樣,不再讓任何人知道。
過去的時間有些久,江歸都忘了當時為什麼會對說沈枳說自己在禱告時念過的那節經文,鄙夷地問:“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不用,我現在隻想說給你聽。”
“況且你不想讓我知道,不是嗎?”沈枳沒有正面回答,反問江歸。
江歸聽懂了他話裡有話,沒再問,而是把頭扭到一邊不看沈枳。
沈枳和以前一樣就去哄他:“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閉嘴。”
“小江老師您大人有大量理理我好不好。”
“我拒絕。”江歸甩開沈枳表示讨好而牽着他的手。
甩了一下,沒甩掉。
小貓似的,江歸瞪了他一眼,又甩了一下。還沒甩掉。
“沈枳!”
“到!”沈枳憋着笑,假正經地回應。
江歸又甩了一下二人牽得緊緊的手,示意:“松開。”
“不要。”沈枳委屈地搖頭抗拒。
“那你有本事就一直牽着!”
沈枳立刻精神起來,激動道:“真的嗎?太好了。”
那人的眼神立刻就從疑惑變得黑暗。江歸怒不可遏地捶了沈枳兩下:“沈枳你有病啊!”
“那你換個名字叫我,我就松開。”沈枳笑着,根本沒有痛意。
“什麼?”
“你知道的,小江老師。”
江歸頓了一會,那兩個字在腦子裡反複出現了五六次,但他忽然就有些難以啟齒。
反複抉擇之下,他最終選擇了前者:“你要牽就牽。”
沈枳也不強迫他,反而牽着江歸的手逗他開心。
風輕輕撫摸枯樹的傷口,連懸日都為此刻逗留。
當蔣言之罵罵咧咧地和林衍拎着幾大袋外賣進來的時候,一窩人蜂擁而至,沒有人注意到慢吞吞,背後牽着手從角落走過去的兩人。
蔣言之甩了兩下酸痛的雙臂。“早知道這麼遠我就不拿了,累死我了。”
“都說了我來拿,你還要逞強。”林衍一邊訓他,一邊幫蔣言之揉着肩膀。
舒學婷和遲桧吟清了一塊地方出來,剛把外賣袋拉開就聞到一股香味。
“我靠,林魔頭你竟然能下血本去買那家死貴的炸雞?”遲桧吟有些震驚。
謝一夏是新生中最自來熟,也最多梗的,他開玩笑道:“社長這是打算下周把我們往死裡弄嗎?”
“那這叫斷頭飯吧。”戴着細框眼鏡的解文接話。
“哈哈哈哈……”
謝一夏攬着解文的肩:“小解你也太會說了吧!”
大家都和諧地坐在一起。
“唉,沈枳呢?”蔣言之坐下後,左看右看沒看見那人。
“那邊,和江歸一起過來了。”舒學婷一邊拆包裝,一邊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