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的屍體往外運,亂葬崗都要塞不下了。不要怪她狠心,東宮那邊下的是死命令,不湊夠人送進去,她這春風樓可就連生意都沒得做了。
老鸨見茯苓掙紮厲害,“你不是找姐姐麼?永安城那麼大,你一個小姑娘沒點門路怎麼找得着?就不想去碰碰運氣?”
茯苓抿緊唇瓣不說話。
她知道,眼下,她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了。老鸨見她終于安分,揮手叫來人,帶下去洗漱。
***
夜裡,秋雨繁膩不絕,陣陣潮氣透過窗棂,蔓延進來,沖淡了滿屋子甜膩的暖香。
茯苓雙臂交疊,歪着腦袋趴在浴池邊。
眼下,她已經進了東宮。昨晚那老鸨給她鎖在房裡,點了迷香,等她醒來,就已經在進宮的馬車上了。
進宮第一件事,還是沐浴,隻不過,這座浴池比她之前用過的所有都要大。
耳邊響起婢女豔羨的聲音:
“娘子皮膚真好,奴婢伺候那麼多娘子,少有這般細膩的,溫度還比常人的要高,摸上去暖玉一般。”
溫熱的水流滑過肩背,茯苓扭過身來,帶動水聲嘩啦不斷。
擡眼看向對面。
以玉石砌就,偌大的湯泉之中,零星散落着三、四人。
都是與她年歲相仿的少女,無一例外都光着身子,浸在這熱氣騰騰的湯泉水中。
環肥燕瘦,各自不同,都是與她一般的玉姬奴……
耳邊,婢女還在說道:
“依奴婢看,娘子資質特異,是這永安城少有的顔色。隻要您肯用心讨好太子殿下,屆時……”
話還沒說完,一聲尖叫驟然劃破夜空。
“放我出去!”
衆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屏息,看向聲源處,隻見到一個影子被燭光投影在門外,披頭散發,扭曲得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鬼影,猙獰而可怖。
“你們東宮,就是一座活生生的斷頭台!”
“選我們進來,分明是讓我們陪葬的!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突然,“噗呲”一聲,刀刃破入皮肉的聲響,大量的血紅豔豔的潑在門上,像是繪了一幅桃花。
旋即,響起身體在地面上拖拽的聲音,沒過一會兒,一切都銷聲匿迹,仿佛剛剛那凄厲的喊叫聲,都是她們的幻覺。
氣氛緊繃得像是根細細的線,稍不留神就斷了。
終于,有人忍不住輕輕地問:“她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陪葬”兩個字,大家可是清清楚楚全都聽見了。
有人顫着嗓音問:“我們不是被選進來,服侍貴人的嗎?”
很快有人小聲接過話茬:“……難道你們不知道,當今太子,并非初任,而已經是第四任了嗎?”
聞言,衆人都沉默了。
身在大邺,哪怕是平頭百姓都知道,這天家父子相殘的曆史。
都說虎毒不食子,大邺的天子,卻已經連續殺掉了三個兒子。
按理說,一朝儲君的廢立,都需要經過重重程序,不是那麼輕易便能廢掉的,這大邺的太子,卻幾乎是一年一換。
最久的還是第一任,儲君之位坐了足足七年,卻因謀反罪被殺。
往後幾任,都被陛下以不同的罪名廢黜。
最短的,不過半年就被斬首,連帶着家眷後代,無一幸免。
聽聞那一晚,光是洗去東宮台階上的血,就用了三天三夜!
恐懼的表情立刻浮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就連主君都朝不保夕,我們這些身份低微的奴婢,還有什麼活路呢?”
“萬一太子殿下哪天……那我們豈不是也要跟着……陪葬?”
聽說之前那些玉姬奴,有被缢死的,也有被生生活埋的,手段殘忍,令人發指。
“就沒有活命的法子麼?”
“有。”
那出聲的少女相貌清秀,名喚蘭姜,掃了衆人一眼:
“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膽子了。”
她娓娓道來:
“自古以來,太子身邊都配有三師,與三孤。三師,都是那年邁的朝臣擔任,并無定數。”
“然而,在三孤之中,有一位崔少師,一直輔佐東宮,是為儲君傳道授業的老師。他出身大族崔氏,位高權重,父親官至太尉,生母是長公主。此人,不僅是陛下的親外甥,更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
“與其說東宮之主是太子,不如說是這位崔少師,畢竟實權,都掌控在這位少師的手中。”
“東宮有一句話,甯可得罪太子殿下,也切莫得罪了少師大人。”
“平日裡,這位少師就住在西側殿,孤鴻居。”
“如果誰有本事籠絡了他的心,得到他的寵愛,不就能擺脫厄運了麼……”
少師?
不知為何,茯苓腦海中浮現,今日在大街上見過的,那一襲雪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