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方要觸到我的胳膊肘。
兩傘相撞,一大一小,一黑一紫,本身并不是巨大的沖擊力,但就是如泥石流一樣撞擊出碩大的猛烈的火花,飛濺到胸腔内,帶動着身體的細胞在混亂跳動。
它似乎在提醒着什麼。
我退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步,及時站穩了腳,歪曲的身軀穩穩的立住。
這是我第一次打量他的手。
微微張開的手,修剪幹淨的指甲,尾部一點白,指甲蓋上露出粉。
骨肉起伏有緻,比女性線條更加剛毅一下。
隻是那麼剛毅的手卻木讷地在空氣中似乎失了神,微微動了幾下,仿佛想往前伸,又被一張網箍住了去路,徘徊興許有十秒的時間,徐徐蜷曲,收攏抖動幾下,再微微又展開,跟着後退,合攏起來,指甲和指腹貼近掌心,更用勁更用勁地陷進去肉裡,接着漸漸退回,慢慢地猶豫地撤回,中途,最終如是下了決心,速度提了上去。
他的右手踹進褲兜裡。
左手仍是掌控傘柄。
“公司發了一些禮品,派不上用場。”
我緩緩松一口氣,用力控制呼吸力度不讓呼吸聲發出來。
哪家公司那麼厚道,那麼具有人文關懷主義。
好羨慕。
“你出租屋沒人。”
原來他已經到過我的住處。
宿友蜜蜂蜜在整個午夜和淩晨大概都不會回來了。
他從右兜裡掏出一個方形的精緻盒子。
明豔張揚的紅色,比情人節玫瑰花的顔色還要熱烈。
我處于愣怔中,如被奪了靈魂。
“已經是淩晨了。”他說。
“我感覺是——”不是給餘姨比較好,她前幾天還念叨你……
我們同時張口。
他的音色比我的低沉,蓋住了我的聲音,也扼住了我後半段的話。
淩晨了什麼意思,已經不是情人節而是嶄新的一天是嗎?
他的手比剛才固執很多。
躊躇了一下下,我把它拿過來。
“前陣子去北京出差,帶了一些特産,擺在了你出租屋門口。”
“記得放在冰箱裡,不然容易壞。”
“大老遠還麻煩你跑一趟,謝謝呀。”
他高我一頭,我略一擡頭,便觸到了他的唇瓣,但也僅限于唇瓣。
沒有塗抹類似女性任何的胭脂唇膏。
純淨、清涼、柔軟。
像是偷吃了隔壁家的紅薯,我迅速跳轉視線,遊離幾秒之後,把目光故作正經放到前方。
手心又觸到了盒子的棱角,硬邦邦地,好似在囑托什麼。
不經心間,身體不安中,我的雨傘又碰到了他的雨傘。
我又大幅度把傘後移。
傘與傘之間有了更大的距離。
深知在掩蓋什麼,我的臉好像染上酡紅。
月亮并沒有變透亮,雨絲也并沒有變小。
“我先回去了。”他的嗓音有一絲暗啞。
我在混沌中找回了一絲理性。
送送你?很可笑的台詞。
這種送來送去極具拉扯的話術太過矯情和意味不明。
我最終隻是“嗯”了一聲。
“路上小心。”我又生硬地補充了一句。
遲遲不見對方的動作,又像是漫長的啞劇。
我再次瞥到他的右手在長褲旁開開合合像是要去握住什麼,卻舉棋不定地恍恍惚惚。
最終僅是握成了一個緊實的拳頭。
“你也是。”
輕輕的三個字。
我有一刹那地懷疑這三個字是否曾從他嘴裡飄出來過。
擦肩而過時,他的雨傘快速一歪,以防積聚的雨水落在我的傘蓋上。
我折過身望着他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寥落、孤清。
來時是一朵藍雪花,走時也是。
仍舊不需要任何一個人。
一枚梧桐葉落在傘上,不多時,便順着凹槽滑落下去,在寂靜的夜裡打着璇兒,離他越來越遠。
我呆呆地看着。
他走着走着步子突然停頓下來。
三米遠的距離。
傘簾蓋住了他的上身。
我以為他要轉身,在我慌忙掉頭時,那抹孤靜的身姿在稍許停頓之後并沒有改變原始路徑的方向,仍舊繼續前行。
我回去的路上打開那個盒子,盒子裡裝得是Lovis vuitton玫瑰金手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