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搖晃地又讓我笨重的大腦再次沉到夢境裡。我在夢裡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Ktv真是最容易出事的場所,書本上的橋段果真沒有欺騙人。
甲一臉驚訝:“炫哥,稀客呐!”
乙嬉皮調侃道:“炫哥自從被茵遙甩了之後改走高端純愛路線了?”
甲本來仰靠在靠背上,一聽從未聽聞的八卦,精神奕奕道:“炫哥,和影視劇相比,和良家草根談戀愛什麼滋味?是不是和電影《情書》一樣的感覺,文绉绉、酸溜溜、酥麻麻?”
丙也來了精神,脖子撐得老長:“什麼良家草根,人家是有夫之妻,而且對象是清北高材生!”
甲:“我了個去,咱大哥還是咱大哥,佩服佩服,這都能截胡,話說和高材生女友處對象感覺如何?是不是特辛辣、特刺激。”
闫景炫身骨前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冷冷清清道:“沒意思。”
乙殷勤補嘴道:“還以為鄉下草妹子挺矜持呢,沒想到也是個沒底線挺輕浮的主兒。”
“還沒套個五月半載,女的就立馬繳械投降、棄夫從咱炫哥了,我還以為要上演個十八回虐戀情深、九曲回腸的戀愛情節呢,得,壓根不費勞什子力氣。小手勾勾,魚就上鈎了。”
他繼續道:“現在女的,個個懷揣八百個心眼。”
“這女的不行,俗氣地很,炫哥,你也别洩氣,”丙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這女的一看就是混江湖的老手,要不然憑那姿色怎麼拿下清北的,再過一陣子,趕緊找個理由甩脫,被訛上了,又得損失一筆錢。”
闫景炫沒答話。
甲:“咱炫哥不在乎那點錢。”
乙:“那道也是,哈哈哈。”
丙:“炫哥,北京那麼大,總歸可以找到潔身自愛的女人,實在不行,咱就全國找!咱大中華地大物博,最不缺的就是人!”
乙:“愛慕虛榮的女人如過江之卿,大馬路上随處可見。和這種女人談朋友,就兩字:‘膩味’!”
甲:“也是,不費九牛二虎之力拿下的女人怎麼有意思。”
丙:“呦呦,不得了了翔子,厲害,都拽上成語了,從哪裡學得?”
乙: “去去去。”
正是秋風送爽的明媚時節,我卻覺得肉身仿佛被扔進了塵封多年的冷冽冰窟裡。劊子手用一把精心冶煉的利刃快速插進胸膛,心口鑿開,熱血噴湧,疼痛蔓延,每一寸肌膚難以抑制地源源不斷滲出密匝匝的汗水。我又感覺有個屠夫箍緊我的手腕在砧闆上,面無表情左右來回細細切割纖細的手臂,末了,還不忘往剝開的傷口撒上最鹹最冰的海水,劇痛從外圍的肌膚滲透進内髒,每一個細胞都在裂心顫抖和呐喊。
那時的我站在包廂的門外,一動不動。我靠在牆上一下想起來了《簡愛》這本書,其實一直喜歡在山野戲耍的我根本不愛讀陳詞濫調的書本。
這本書是我念初二時讀的。
當時一次周六大休、放學回家的大馬路上,我遇到了一個書攤。攤主是一位鬓角泛白的老人,他雙手交叉橫在胸前陶然自若的躺在藤椅上,留有歲月印痕的臉上扣着一頂灰色編織草帽。
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那個經濟不發達面貌淳樸的年代,老人對世俗錢财大抵有種清冷傲骨心态,好像無所謂有沒有人浏覽不浏覽他的書本畫冊,也無所謂顧客是買還是不買他的書本畫冊。
就是這種任你來不來任你走不走的姿态一下讓我腳步釘在了地上。
我在掃視過程中一下被一本素裝老舊的封皮吸引住。封面上最先吸引我的就是那張素描人物畫,畫中盤起蓬松發型的女人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握住厚厚書籍祥和端看。
女人體态稍胖,正符合當下時代的審美。
書的最上面印有黑色隸體字,字迹端正寫着《簡愛》兩字。
我神使鬼差地,我用不多的賣辮子的錢買下了這本書。
回家後,沒有電視可看的我無聊的翻開這本書,直到天色變暗,再也看不清楚字迹。
當時家裡停了電,我打開廚房舊木櫃,踮起腳尖從最上一格找出幾天前新買的蠟燭,然後又從抽屜裡取出火柴盒,試了幾次火柴,才點燃。
昏黃的火苗在憔悴柔弱跳動,像是病房裡行将就木滄桑的老人。
微弱的燭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的影子倒影在破舊的牆體上,窗外時不時吹來一陣小風,纖弱的影子随之搖搖曳曳。
那個年代是不流行電子手表,也沒暢銷的智能電波鐘,每家每戶基本隻靠一台實木機械鐘表來記錄時間。實木鐘不需要電池驅動工作,隻需要手指旋轉按鈕擰緊發條,鐘表就又開始如常的滴答滴答作響。每當指針停止轉圈的時候,我就興奮地跑到隔壁鄰居家詢問時間,這家沒人,就跑到更遠的人家,直到問到時間,然後再馬不停蹄地奔到家裡,或許抵達家裡的時候早已不是最初真實的時間,或許那戶人家告訴我的也不是真實時間,但心扉仍舊莫名流動着滾燙熾熱的心緒,如是觀看了一場熱血沸騰的霹靂舞,也好似嘗到了喜慶日子裡才有的綿密八珍糕。
我按照自己的算法又粗略地算了個新時間,然後把分針秒針調到對應的位置。
小鎮的時間基本很難精準,悠悠地、綿綿地,哪怕雜亂無章也能自得其樂的展開每一天的生活。
座鐘裡面灰色圓鐵塊‘咚咚’地響了兩聲,已是淩晨2點。
就是在這雪花翻騰花木凋零的夜晚,我讀到了這樣的片段。
簡愛對羅切斯特說:要是上帝賜予我一點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本可以讓你對我不能自拔。
倏然間,一股強勁地風掙脫玻璃窗的束縛,強勢桀骜地邁進來,并且帶動生鏽的木窗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蠟燭被吹得猛地流了一竄眼淚,繼而啪嗒啪嗒流在稀薄的紙頁上。
和人的眼淚不同,蠟燭的淚水更加沉甸甸的。
當熱量退散,成堆的流體很快滲透那小小的地盤,紙頁變得透明,上面黑色的字迹似乎懸浮起來鑲嵌在了粘粘的罩子裡。
黑色的字迹也演變成了橙色。
橙色本應是活力和快樂的象征,隻是在這瑟瑟寂靜的寒冬裡,顯得異常灰敗寥寥。
我曲起胳膊肘,左上臂擱在高高的案桌上,上臂支起,五指張開托住臉頰,我的右手擡起反複搓了搓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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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完這個牆角故事不久後的一天,他第一次拉我去他豪華的家裡。
“你最拿手的是什麼?”
毒死人。
他擡起下巴傲慢接着說道:“廚房裡的食材供你發揮。”
“不要說隻會煮面條這種熟爛段子。”他又吩咐了一句。
良久,我擺好做飯的飯菜喊他。
他看了一眼桌子,然後面無表情地坐下來。我緊緊盯住他的表情。
“你放了蘑菇?”他嘗了一口,然後眉宇間有越積越厚的雲雨。
“沒有。”
“沒有?” 他重複道,“你想要我的命!”他語氣質問道。
“你在說什麼?”我緊緊握住勺子。
頭頂是耐耗大氣的北歐風格圓形水晶吊燈,它正散發出堪比酒店效果的流光溢彩,所射之處,桌桌椅椅都無所遁形。
隻是我仍感覺身骨仿若置于白天被啃食掉的摩爾曼斯克。
慢慢長夜,心内膽顫。
他的眸裡透着冷意,音色裡滿是冰寒和譏诮:“裝糊塗的技能你可是比十八線的演員還要低劣。”
“你知道我屋子裡有什麼嗎?”
我内心慌亂,監控?
可是剛剛我觀察了許久,根本沒有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