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水下傳來,賈想空空地盯着他張合的嘴,寨子裡仍是一片蒙蒙的青銅色,霧氣進不來,裡面的人似乎也出不去。
賈想面露疑慮地盯着懷中的太歲。
咎語山忽然道:“給他吧。”
賈想怔愣地回頭望去,隻見同伴們面色沉沉地盯着他。
陳樂行道:“給他吧。”
傀嘉道:“給他吧。”
車禾道:“給他吧。”
莫爾納在火中坐了太久,頭發被燒得焦黃,發絲齊齊斷裂,頭顱樋一聲落下,露出了五官。
微笑的唇,緊蹙的眉。
簡直像是夢裡才會出現的怪核景象。
賈想疑心自己不是穿進某點升級逆襲流修仙文,而是陷入了某點坐忘道的宣傳騙局。
他猛地一激靈。
騙局?夢?
他似乎抓住了某條光線,渾濁的思想順着線條,變得有型起來,不斷崩塌重組,築造成棱角分明的殿堂。
他敲開殿門,視角從青銅色的霧氣中抽出,歸于一點——衆人一前一後地沿着溪水探路,咎語山與蕭敖兩人一如既往地拌嘴,陳樂行依舊用着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眸落在他和祝千齡的身上。
迷霧像惡鬼吞噬掉他們的身影,也将林間的靈氣吸食殆盡,他們一行人無不感到靈力阻塞,光是調動便覺得渾身酸脹。
所以——他是怎麼做到一次性催動那麼多張符紙的?
一切都太反常了。
賈想渾身惡寒,再次擡頭,卻發現靜止的寨民們垂下了手。
木架上的火被青煙掐滅了,四周霎時黯淡下來。
寨民們仰頭張嘴,眼神熱切地盯着虛空,每個人的神情皆沉醉,似是登上極樂,虔誠而又癡迷。
舞者雙手攤開,眼白時隐時現。
賈想冷笑一聲。
想要這太歲?
他搞不清楚現狀,但這肉瘤絕對不可以給舞者。
賈想當機立斷,轉身奪過傀嘉手中的刀,一舉将肉瘤劈成了兩瓣,青紫色的漿汁噴濺,射滿了賈想整張臉。
他下意識地閉眼。
一陣熾烈的疼痛襲來,賈想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蒼白,有如一位在荒漠中苦求水源的旅人,喉嚨刀割般的灼痛。
鼻尖萦繞的腥臊味漸漸淡去,轉而成一陣淺淺的香味,賈想仿佛置身于質子府的梅花林中,玉瘦香濃,檀深雪散。
而祝千齡别扭地杵着掃帚,怯怯地在花叢中看他,二人眼神無意間碰上,祝千齡沒有撤回眼神,而是賭氣般地瞪着他,隻是空出來的手會不知所措地撫上凍紅的耳尖。
如果祝千齡不是反派。
在夜深人靜時,賈想會暢想,也許他可以收留祝千齡,做個義子,盡心地撫養他,算是他在這個世界裡為自己鑄造的一塊錨。
他睜開眼。
入目的是數根粗壯的樹枝,枝葉婆娑,天色暗沉。
吊腳樓壓在側角,鈴聲随風輕響,往下看,祝千齡正擔憂地看着他。
他的面容算不上幹淨,沾染着灰塵,灰頭土臉的。
但總比滿頭鮮血要強。
賈想呼出一口氣,心中高懸的巨石踏實墜地,人一松懈,腦袋又開始變得渾渾噩噩。
系統在他腦海裡哀嚎:【宿主,你終于醒了!】
這是賈想頭一次聽見這段死闆的機械音,心中沒有感到煩亂,而是遊子歸家的欣慰與感動。
【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系統如實彙報:【禀告宿主,您在林間與衆人分開後,根據血印找到了祝千齡,卻遭遇鬼嬰襲擊。宿主為了護住祝千齡,受到重創昏迷,是祝千齡用你身上的符篆帶着你殺出重圍的。】
賈想還想再問些什麼,唇尖一涼。
祝千齡手中端着木碗,用勺子堵在他嘴邊,眸中的憂慮染上幾分幽暗,細看,似乎是幾分哀怨。
系統還在賈想腦海中補充:【祝千齡遇到其餘人後,帶着你來到這座寨子,寨裡是一支信奉蟾蜍的部落,名為賴疙。他們說你是被金蚊子魇住了,要為你舉辦除煞禮。】
賈想順從着祝千齡的力道,張開了嘴,一顆圓滾滾的肉丸落入口中,不等他咀嚼,便滑入了賈想的食道中。
這感覺似曾相識。賈想輕輕咂嘴,肉丸無色無味,無甚感覺。
“這是什麼?”賈想開口,聲音嘶啞。
祝千齡的語氣不陰不陽:“靈丹妙藥。”
【族長與巫師擡來他們部落裡喂養的肉靈芝,讓祝千齡喂宿主服下,宿主吃下肉靈芝後,很快就醒來了。】
賈想一噎。
那團粉白色的肉團曆曆在目,肉團表面遍布坑坑窪窪的青紫色血管,一張一翕間散發着渾濁的光暈。
他想起那枚無意間咽下的丹藥。
觸感和肉丸一模一樣。
賈想瞪大雙眼,一把揮開祝千齡,撫身垂胸。
“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