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死了?
賈想眼前浮現出那一枚被他吐出口的圓形菌菇,據他人所言,他實際上應該吃了兩枚。
假設,那一碗太歲是在吊腳樓裡栖地爬行的金蚊子所制,再聯想到陳樂行被金蚊子抓住後,他被迫吞食肉丸,變得人不似人,若非遇到賈想,恐怕也要落得死亡的下場。
一個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心間成型,賈想如墜冰窟,整個人四肢僵硬,有如躺屍。
是幻境,還是真實?
賈想目光空洞地盯着溪流,溪水輕唱,濺起的水珠在他腦海中翻騰起滔天駭浪,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
【宿主,回神!宿主,回神!】
機械音築起一座壩牆,阻隔了一場轟天海嘯。
賈想從海浪中撿回思緒,頭一回覺得這一道生硬的機械音有如諾亞方舟,給予他滿腔的安全感。
【宿主,關鍵人物反派祝千齡的生命值正在緩慢降低,請宿主盡快做出措施,拯救反派祝千齡。】
此時此刻,連往日裡聽膩的指令都無比悅耳,讓賈想産生一種原來他還活着的踏實感。
他含淚應聲:【好的好的。】
嘴上答應着,腳下一步也沒有挪動。
且不論蔔羅那雙迷惑人心的雙眼是否為某種秘法,那名看似風燭殘年實則道行深不可測的老者,更是賈想要面對的巨山。
他此刻毫無靈力可用,就算把全身上下的經脈碾斷,擠出些許靈力,原主的實力估計可以一戰,但賈想不過是臨時抱佛腳學了半個月的三腳貓,無法占到上風。
不若先藏起來,靜待時機。
熟料,靜待不到半刻鐘,時機就從天而降了。
隻見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對雙刀,在空中旋轉中,直直朝老者和蔔羅投去。
老者雖年邁,但身手矯捷,一側身,長刀深深地嵌入牆壁,映出一道寒光。
而蔔羅便不及老者一般好運,長刀穩當地穿透了他的肩膀,連人帶刀地把蔔羅釘在石壁上,他吃痛地悶哼一聲。
隗嘉的身形快捷成殘影,一腳飛起,就要踢中老者的頭部。
然而老者手指一凝,靈力成團,輕輕點中隗嘉的腳踝,清脆的骨裂聲在洞中回蕩。
隗嘉忍着痛楚彎腰,另一隻腳掃過去,老者正要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卻見兩根細長的銀針沖着面相,深深刺入他的雙眼。
宓娥娘娘背後,車禾五指夾針,給掙紮的蔔羅補了幾下,把他治得服服帖帖地在牆上當個挂件。
另一邊隗嘉收服了盲眼的老者,對着賈想的方向拱手道:“聞人公子,我們已經按照您的指令,将二人收拾得當了。”
聞言,賈想的茫然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他猛地縮回頭,把自己緊緊貼在石壁上,額間冒汗。
他神遊天外地指了指自己,發出一聲短促的疑惑:“哎?我嗎?”
他什麼時候下的指令?他怎麼不知道?
無數個念頭在賈想腦海中閃現,但他仍然毫無頭緒,一路行來所産生的疑團在心頭聚攏,逐漸擴大成漫天的雲霧,将賈想困在其中,不得其解。
陳樂行默認他得知蔔羅所提醒的規則,隗嘉和車禾這一段神出鬼沒的配合又說是他的計謀,他這是人格分裂了嗎?賈想開始認真地思索這個可能性。
賈想深吸一口氣,決定将疑慮按下,先去探查祝千齡的情況。
他從隐身處慢慢走出,在隗嘉與車禾崇拜的眼神中,走到木棺前。
棺材并未被打下鉚釘,賈想抓住邊緣,輕輕挪開。
祝千齡頭發披散,被換上了一身奇裝異服,與蔔羅身上的服飾似出同源,他雙手交疊垂放胸前,規規矩矩地躺在棺中,呼吸淺淡。
隻是一眼,賈想像是被蜜蜂蟄到了手,猛地縮回雙手。
一旁的車禾正在将蔔羅和老者五花大綁,見賈想的臉色唰的一下煞白如紙,擔憂地向前。
他問:“聞人公子,千齡小友可是有什麼異端?”
卻見賈想嘴唇顫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車禾心生憂慮,順着賈想的眼神,目光落在祝千齡的臉上,登時瞪大雙眼,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
祝千齡平和地閉着眼,睡姿恬靜,可見其優越的五官。
隻是,他在笑。
祝千齡的嘴角彎起,笑得美好,笑得毛骨悚然。
兩道血淚從老者緊閉的眼簾中落下,他自得地笑了起來,淚水被堆積的褶皺擠壓,橫流到顴骨外側。
隗嘉橫着刀,呵斥:“笑什麼!”
老者胸腔劇烈地起伏着,他斷斷續續地哼唱起了一節熟悉的旋律。
“月光光,月光光,伶仃客遇陌路郎——”
“道曲曲,長悸悸——”
賈想手腳發冷,他死死盯着祝千齡淺淺彎起的嘴角,在滄桑的歌聲中,弧度逐漸加深。
“阿郎棺裡把笑揚——”
碎石從穹頂墜落。
洞穴外,轟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