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有些無聊,紀洄找了間空辦公室,在裡面的黑皮沙發上躺下了。
他把頭枕在沙發扶手上,行政樓隔音很好,虛掩上門,房間就很安靜,他睡不着,隻是閉上眼睛假寐。
行政樓這邊聽不太清鈴聲,但他知道該吃中飯了。
過速的心率緩和許多,激素作用褪去,肌肉的酸痛漸漸浮到身體各處,紀洄嫌棄地啧了一聲送給自己,但沒之前那麼煩燥。
外頭忽然一陣淩亂喧嘩的腳步聲,聽着都像是奔着二樓的校長辦公室去的。
紀洄仍舊閉着眼沒動,他聽見有人推開這間辦公室的門,腳步放得不算輕,顯而易見地在靠近他,他還是沒睜眼,隻想着等會下午該吃點什麼,晚上還要唱歌。
紀渙上上下下地掃視了弟弟好幾遍,冬天衣物遮擋,不确定他身體上有沒有受傷,隻能看出這張臉是沒什麼事。
紀渙用手指點在他臉上的一顆小痣上,低聲開口:“還裝呢。”
紀洄等他把手拿走了才慢慢睜開,露出一口白牙朝他哥笑:“好久沒見呀哥哥。”
他咧着嘴起身,太久沒看到紀渙,他也上下地掃了紀渙一遍,他哥穿得跟個大學生似的,藍色連帽衫外邊套了個白色棉襖,下身一條牛仔褲,腳上踩的鞋子比他的還要便宜。
就手上戴了個寶格麗的三問表。
紀洄皺着一張臉,又癱回沙發上:“哥,我們家終于要破産了嗎?”
紀渙擡手抓他肩膀,語氣沉重:“放心,暫時還是十六中第一。”
紀洄一笑渾身的肌肉就開始痛,沒再胡扯,趕緊推着他哥往樓上走。
“媽怎麼不來,還在查那邊的事呢?”
“不是,跟章家打交道她嫌跌份兒。”
“噢——所以派你來了。”
“祖宗你整天說這積德那積德,嘴上怎麼不積點德。”
短短的幾步路,兩人沒說幾句話就到了校長辦公室。
紀洄跟在紀渙後面,看紀渙直接推開門,将裡邊的人迅速看了一遍。
雖然他知道人會來得很快,但沒想到這麼快,前後也不過兩節課的時間,他在裡面看到江子時也沒太意外,不過還沒想到緣由。
單人沙發上坐着一位須發花白的老人家,看上去有些潦草,但很有知識分子的氣質,他低着頭撥弄手裡的珠串,身後站着的就是江子時。
長沙發上是坐立不安的章家夫婦,都很富态,是那種電影裡會出現的暴發戶模樣。
兩廂一對比,不僅是高下立判,而是完全沒有對比的必要。
長沙發對面搬了兩張椅子,兩位校長背對着門,幾個人似乎沒有任何交談。
他們一推門進來,四雙眼睛都轉了過來,兩位年長者都沒動。
胡轶起身朝他們使了個眼神,紀渙點頭,先是和老校長問了個好,然後走到紀洄不認識的那位老人家跟前微微躬身,隻打了聲招呼:“周教授。”
老人家聽到他的聲音才擡起頭,笑得熟稔慈和:“小渙啊,來了就坐着吧。”
紀渙應聲,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紀洄就杵在一邊和同樣站着的江子時交換眼神。
大概意思是這樣——
紀洄:你怎麼在這?
江子時:來看好戲,一出接一出。
紀洄:周青山呢?
江子時:帶弟弟玩。
紀洄:他們怎麼都還不說話。
江子時:誰知道。
他倆在這傳腦電波,傳沒傳到不知道,反正還算沉得住氣。
沉不住氣的就兩個。
章家夫婦是一口茶也喝不下,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搭上萬家,就一直在想辦法找機會接觸紀家,沒想到還沒開始,就得罪了個透,而他們都還不知道究竟怎麼得罪的。
隻知道這段時間聊的合作全黃了,兒子被人送醫院去了。
想到被送進醫院的兒子是心疼又生氣,但是開罪不起紀家,知道這次要吃這些個悶虧,所以他們一上來就跟周教授道歉,還以為人家姓紀。
被胡校長提醒他們才知道認錯了人,又不清楚周教授底細,隻知道他和老校長熟,隻好坐在一邊等着,等了半天才又等到人來。
結果看見是兩個年紀不大的男生,估計就是把他們兒子打進醫院的人,他們其實氣得想當場教訓人,但一想到有一個姓紀,就隻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在看到那個什麼小渙連個正眼都沒給他們的時候,更是感覺被小輩輕視,章興他爸臉頰兩邊的肥肉都咬緊了,肉眼可見地在憋着口惡氣。
章興他媽心疼兒子更心疼錢,不敢貿貿然開口直接提這些個事,見其他人誰都沒有打破僵局的想法,她隻得捏着嗓子看向紀渙,柔聲道:“小渙啊......”
她一開口,紀洄就沒忍住,抿緊了嘴唇,憋笑憋得身體發抖肌肉酸痛,紀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紀洄用食指抵住上唇,好歹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見紀渙沒理她,她堪堪保持住微笑,硬着頭皮問下去:“紀總是沒有時間過來嗎?”
紀渙往後一靠,雙臂搭在扶手上,坐出了跋扈的味道:“我爸讓我來看看我弟受沒受傷。”
章家夫婦頓時啞了聲。
好半天,章興他爸一抹頭上豆大的汗珠,起身将低聲嗫嚅的妻子推開,他自認能屈能伸,露出個油膩的笑,一臉讨好地靠近紀渙,朝他道歉:“小紀總您見諒,我們夫妻沒見過世面,您千萬别介意。”
說完又看向紀洄:“肯定是章興那小兔崽子不懂事,我回去再狠狠教訓他幾頓。過幾天帶他登門給您賠禮道歉,保證以後都不讓他出現在您眼前。”
見紀渙和紀洄不說話,章興他爸也顧不上辦公室還有别人,拉着妻子一起彎下腰,先替兒子道了個歉:“除此之外,有什麼需要我們去做的,我們一定盡力,隻求能夠......”
紀渙百無聊賴地摸着表帶,紀洄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邊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
完全無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