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胡轶站在他們教室門口舉着手機向他招手。
“怎麼這麼吹冷風。”胡轶先是嗔怪他幾句,再是将手機遞給他,“你媽媽說你手機一直關機,要我來找你。”
紀洄不安了好幾天的心突然穩了下來,他攥拳又松開,在胡轶擔憂的目光裡接過手機,還扯了個笑。
雲碧水的聲音有些疲憊地傳出來:“我昨天才知道,斐家老爺子上周突發腦血栓,兒子孫子現在都在醫院輪流陪床。我剛剛和你爸去看了一眼,老人家意識還是不大清晰,這病來得沒預兆,斐家差點亂套。”
紀洄擠出兩個字:“差點?”
“嗯。老人家也不是完全沒準備,畢竟知道兒孫不靠譜,局面算是穩定下來了,隻是......”雲碧水很重地歎口氣,“小溯不在那兒。”
“我讓人查了,說是按照老人家的說法安排好之後就沒出現在公司......”
紀洄打斷她,聲音都在抖:“哪個醫院?”
雲碧水打這個電話之前就知道勸不住,告訴他之後就匆匆挂了電話。
紀洄猛地推開宿舍門,沒開口說一句話,隻是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開機,迅速給小鄧發了消息,他太着急,一句話好幾個錯别字也沒發現,指尖還不住地在抖。
也不知道是跑過來太着急還是身體不舒服,他面如金紙,唇色也是慘白的。
宿舍四個人都被他這樣吓到,問他卻又隻說沒事,急性子的廖科第一個開始吼起來,他也不是針對紀洄,隻是被情緒影響,壓不住氣。
紀洄還是不說話,收到小鄧的回複之後,從閑置的櫃子裡掏出上一屆學生留下來的逃生專用繩,繞開眼前的四個人,走到前方陽台上,一言不發地連拆好幾根鐵欄杆。
他熟練地固定好繩結,另一頭在手上繞了好幾圈,靈巧地一撐台面,翻了下去。
“卧槽紀洄!你他媽的幹嘛去!你是他媽的瘋了嗎?”廖科震驚到一句髒話都收不住,眼睜睜地看着紀洄拆了鐵杆綁了繩子往樓下跳。
他們宿舍樓層不高,但這麼一跳也夠讓人驚悚,有心髒病的人估計都得吓暈。
廖科沒多想,進去拿了根繩子也跟着跳了。
然後剩下三個人全有樣學樣地跟着跳了。
正好在陽台上晾衣服的男生被他們這五個瘋子吓得連聲卧槽,不過這幾個人動作太快太利索,學生不知道是誰,宿管則根本不相信道聽途說的這一幕。
十六中臨江,宿舍後面是一條長長的老街,白天很靜,晚上很香,傍晚時分很吵鬧。
有縮在髒棉襖裡賣便宜蔬菜的老人,有在百年老店裡打銀器打到雙手發紅的學徒,還有坐在樹下烤火的小孩喊着媽媽你看那邊有一群傻子。
一群在冬日的街道上莫名狂奔的傻子。
他們不停地跑着,跑得雙腳慣性帶着身體向前,跑得肋骨生疼,喉嚨幹澀,下巴都開始發麻,北風一吹,冒熱汗的身體更冷。
一直跑到長街盡頭,左邊是退水的襲江,前方和右邊都是幾年前就拓寬的柏油路。
紀洄停下來大口大口喘着氣,右手下意識摁住心口,裡面那個對人來說極其必要的器官正在猛地跳動,讓他感覺自己幾乎要犯心髒病。
但他一刻也不願停下來。
他隻想在這一刻就見到斐溯,不想兩年前五年前的那些時刻重演。
像是剛發現後邊還跟着四個人一樣,紀洄回頭給自己順着氣,驚訝道:“你們怎麼都跟來了?”
廖科本來想直接拉他領子,看他喘不過氣的樣子隻是拉了一下他肩膀上的衣服:“你還有臉問呢!發什麼瘋!想吓死我們就直說!”
其他幾個人跑得太狠,說不出話,但紀洄估計他們想罵的也差不多是這樣。
看着四個人如出一轍的憤怒和擔憂,紀洄安慰似的露出個笑,先是道了歉,然後又是說沒事,估計自己也想到了不久前在宿舍的那幾句沒事,他補充道:“你們回學校去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非常、非常重要。”
湯文昌氣喘過來了,扶着掉了大半的眼鏡:“我們能幫什麼忙嗎?”
紀洄每個人都搓了幾下肩膀,說感動顯得矯情,想了一會他點頭:“有時間去找胡校長說一下我今天這事兒,這樣就不會因為這個給你們記過批評。”
四個人又氣又想笑,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
小鄧的車準時停在了路口,紀洄坐上車,将手機屏幕摁亮對着他們:“還有幾分鐘就要上晚自習,我隻能保證你們不被學校通報批評,不能保證不被莉莉和老付罵。”
見四個人還在踟蹰猶豫,紀洄晃着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帶過來的玉蘭花挂件:“放心吧,等我去把你們嫂子帶回來。”
四個人靠一聲,終于扭頭跑了。
車子開動,紀洄看着他們幾個縮小的背影,眼周有些酸澀,心口還在發疼。
怕玉蘭花變形,他不敢握太緊,隻能将手機在掌心卡得死死的。
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很多,都不是屬于斐溯的,所以都不是他要看到的。
他現在隻要看到斐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