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今安目光的變化太過明顯,蕭允碩不明所以,冷聲提醒道,“如今情況不明,還望大人放下成見一緻對外!”
盧今安再次認真望向面前這個金貴的少年,眉宇清明,從容淡定,舉手投足中是說不出的傲氣,騎着馬更是姿态如松、氣質自然,蕭翎對他的寵愛與教養是毫無疑問的。
如今永安侯府下一代早已初見端倪,蕭允碩為主,蕭允庭與蕭允瀾一文一武為輔,三位小郎君随便拿出去一個都是人中龍鳳,越想盧今安的心就止不住下沉。
突然,盧今安想到一個人,也許如今并未到死局的地步!
“你與我同路,出了事,蕭郎君隻怕也難辭其咎!”按捺住内心的激動,盧今安保持理智提醒蕭允碩一個事實,如今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難辭其咎?我一介白丁,身無長物,出了事還要我一介草民出來頂罪,真是好一個世家風範!”蕭允碩嘴上不讓分毫,目光一直注視着流民的情況。
蕭允庭帶着黑甲衛在前面阻攔,騎着馬穿梭在流民之中,即使那些人跑得再快也跑不過他身下的馬。
那些黑甲衛個頂個都是軍中好手,手握烏金鞭,宛如遊走于流民之間,他們目标明确,随手一鞭子下去就能讓人喪失行動能力,如遇到負隅頑抗之人,也能一鞭子送其歸西!
盧今安提劍又猛地上前一步,還不等他說話,高達适時策馬插到他們之間,鐵甲護腕重重撞在高達手中指向蕭允碩的長劍上,隻聽嘭的一聲響起,盧今安手中的長劍便被撞開。
金屬的碰撞聲消弭在這場混亂中,最終歸于平靜。
腕間隐隐傳來地疼痛不适讓盧今安面色陰沉,他下意識用力握住手中的長劍不讓其脫手掉落,身形頗為狼狽,即使這樣他也好似雨中青竹,世家貴公子的風範從未丢失過,可他也實在被這人莽撞的行徑氣得不輕。
隻是提劍而已,又未真的動手,當真以為他像他們一樣莽撞無禮嗎?
高達沒有理會盧今安,立正身子向蕭允碩抱拳行禮,回禀道,“郎君,前面情況不對!”
流民四竄那是向外逃,那幾個高頭大漢卻是在逆流向蕭允碩這邊靠近。蕭允碩早早注意到這裡,準确來說是他們太過明顯,明眼人都能注意到。
蕭允碩策馬轉過身,剛要離開,就被蕭允瀾攔下,還不等說話就聽到盧今安壓抑着怒火的聲音。
“你是白身,可那高達呢!”不管蕭允碩怎麼說,盧今安就是不信永安侯府無辜。
文人有時候就有這個通病,莫名其妙地堅持,蕭允碩不得不抽出一部分心神出來應對這個執拗到一開始就給他定罪的盧大人。
“大人也并非蠢笨之人,竟然知道高達是蕭氏的人,就應該能猜到,同程一路你我是友非敵!”蕭允碩目光一沉,直接擡起手中的鞭子圈住試圖突破高達保護靠近他的一個流民,勒住脖子直接将人摔到盧今安身前。
“你若不信,大可一試!”蕭允碩冰冷地聲音響起,激得盧今安一個冷顫,還不等回過神,面前突然落下一個黑影,出于本能,他下意識提劍斬殺刺去。
君子六藝他也是練過的,劍術亦是不俗,噴濺而出的血瞬間染紅了他大半身子,那如玉的面容,此時好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黑影重重落下,胸口殷紅一片,那人艱難轉過頭,眼底滿晦澀還有不甘。
盧今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死于他劍下之人,眼底驚慌不已,他大口喘着粗氣慢慢擡頭,目光落在前面。
就這幾息的時間已經足夠那些殺手摸到這邊來,而那些人赫然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盧大人,眼熟嗎?”蕭允碩淡淡反問道。對這樣的人,有時候你講再多道理都沒用,隻有證據才能讓他信服。
至于那人盧今安到底認識與否蕭允碩并不清楚,但是這人身先士卒,以一人之力纏住高達足以證明不是無名之輩,這樣的人就算不認識,如此死于高達劍下,留給他操作的空間也是很大的。
盧家人素來謹慎,隻信自己人,如此一來安全是安全,可是你不全心全意的投誠,同樣别人也不會全然信你。
隻要操作得當,離間他與王祈年或許不易,但是動點手腳蒙蔽一些不知真相的人還是可以的。
啧,不得不承認,走仕途的人心都髒。這才幾年,他便成了這般模樣,即使他有心告誡自己一定要清醒,可一些下意識的選擇騙不了人。
潛移默化下,有些東西的變化他着實把控不住,但有時他自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迹。
人貴在自省,他個人很滿意這種變化。眼見這些人圍困過來,蕭允碩也不欲與這個一根筋的文人争辯,這裡畢竟該有李夫人,他正準備策馬離開,一旁的蕭允瀾終于找到機會開口。
“阿碩,他們一開始沒有圍困過來,事到如今卻圍困過來,隻怕有詐!”誰家殺手不是第一時間靠近刺殺目标,偏偏這些人率先是跟着流民逃竄,可以說,若是沒有這幾人攔住了官兵那些流民還真跑不出去。
蕭允碩看着那幾人白嫩的面容,幽幽道,“無妨,頭一遭刺殺,不熟悉流程很正常!”如此白嫩的面容,行動之間毫無默契配合,還有那無處散發的善心,看到馬上就要死于官兵刀下的流民竟還能分出心神去救人。
蕭允碩努努嘴,難得有些疑惑,這些人是來刺殺他的還是來救人的?
尤其是有蕭允庭在前面做對比,那些人的不熟練當真是太明顯了!蕭允碩給周圍的黑甲衛打去誓死守衛三夫人李氏的手勢,轉頭看向蕭允瀾,二人對視一眼,蕭允瀾點點頭。
雖然理解蕭允碩的好意,可看到蕭允碩孤身策馬離開高達和黑甲衛的保護時,他仍有些失态,險些自己追了過去。
他剛要動身就看到高達帶人跟了上去,這才放下心來,心下也愈發煩躁,他手中的劍法跟着愈發伶俐。論身手他隻是比不過自家兄弟,但是拿到外面,未必沒有一争之力。
他冷冷瞥了一眼還在狀況之外遊離的盧今安,“大人若再不回神,隻怕下一個身首異處的就是大人了!”
聽到有人喚他,盧今安下意識擡頭,隻見蕭允瀾手起刀落,便又是一條人命,又是一個熟悉的人……
他熟讀史書,通博古今,論學識他不遜色任何人,可…他面色慘白,下意識幹嘔,可見蕭允瀾殺人他又下意識去救人。
“大人何意?認識這賊人?今日這一切難道是都是大人指使?”蕭允瀾冷笑着将目光落在盧今安抓住他衣袖的手上,步步緊逼不讓分毫,方才他如何逼問阿碩他都看在眼裡,雖說阿碩并未落得下風,可他蕭家的孩子可不是随意讓人欺負的。
蕭允瀾的質問讓盧今安丢失的睿智慢慢回籠,他僵硬地收回手,幹巴巴解釋道,“郎君誤會了,下官隻是想着留下活口以便審訊,大家都想知道幕後黑手不是嗎!”
蕭允瀾勾唇,聽着面前這人混亂不已的稱呼以及那漏洞百出的借口,“大人說笑了,審訊留下那麼一兩個就好了,用不了這麼多活口,大人受着我永安侯府的保護,又在這裡指責的我侯府行事,是否有違君子之道?大人若實在想,不妨提劍先離了黑甲衛的保護再說!”
說罷蕭允瀾不欲糾纏,再次提劍應敵,熟能生巧幾個字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緻,黑甲衛學的就是護主殺人,高達手底下的人也都是戰場上厮殺出來的老兵,随便拎出來一個手法都比蕭允瀾出色不少。
可蕭允瀾又比那盧今安出色很多,那盧今安經過蕭允瀾的“提醒”也提劍加入,可劃水太過明顯,文人輕武不假,但蕭允瀾不相信一個世家子能遜色到如此地步。
自小長于權力的最中心,世家侯爵的孩子都早早混了眼熟。即使不是至交好友,甚至可能沒有交流過,但就是見過。
半路出家的殺手顯然早早認出盧今安,想要不留痕迹地放水,偏偏手藝不到家,身邊還圍着行伍出身的蕭允瀾,略微不察便會被斬殺于蕭允瀾劍下。
盧今安提劍格擋,處處防着蕭允瀾護着那殺手,幾次下來蕭允瀾也咂出味道了。
短短幾息時間他眼睜睜看着殺手的劍風掠過盧今安歪斜的幞頭,劍風柔和,甚至生怕盧今安反應不過來,還特意放慢許多。
這邊蕭允瀾反手格開兩杆交叉刺來的長槍,餘光又瞥見那位盧大人正用劍脊拍開殺手的手腕,力道輕柔,二人有來有往,頗為詩情畫意,與他這邊的殺招頻現有很大區别。
盡管盧今安放水,可架不住黑甲衛能力超群,這還是得了蕭允瀾的命令放水後的結果,盧今安看着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不免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