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載言聽到了蘇母的一聲悶哼。
“母親!”
“阿言不怕,為娘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
蘇載言的眼睛紅了,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蘇母帶着蘇載言一路狂奔很快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馬車。
蘇載玉聽到動靜已經意識到情形不對,掀開車簾就見到蘇母帶着蘇載言騎着馬朝這邊飛奔。
“大哥快跑!”蘇載言朝他喊道。
蘇載玉立即催車夫快走,車夫見情形不對鞭子一甩,馬兒蹄子揚起狂奔起來。
這時,追兵也已經趕上,蘇母撥轉馬頭,對上了他們。
“阿言,我們得為你大哥争取時間。”
蘇載言重重點頭。
“阿言,如果怕,你就閉上眼睛,如果不怕,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着!”
蘇載言睜大了眼睛。
蘇母跨馬提劍,一來一回間追兵的隊伍被殺穿了兩次,這才朝着另一個方向跑。
蘇載言第一次知道母親原來這麼厲害,但他并沒有放下心來,他聞到了一股越來越重的血腥味,從他母親的身上。
蘇母帶着蘇載言在夜色中跑了一晚,直到馬兒跑不動了倒在路上,蘇母和蘇載言一起滾下山坡,跌進了草叢中。
借着微亮的天色,蘇載言看到母親的身上插着一支箭,她臉色蒼白,已經奄奄一息。
蘇母擡起手撫摸着蘇載言的面頰,“阿言,後面的路隻有你自己走了。”
“母親……”蘇載言的嘴唇顫抖,聲音哽咽。
“你快走,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起來。”
蘇母已經氣若遊絲,她靠着一口氣撐到現在,但現在這一倒下,她就再也撐不住了。
滾燙的淚水掉在蘇母的臉上,蘇母抖着的手緩緩抹去他的眼淚。
“别哭,答應母親,好好活着,不管到任何時候,都好好活着。”
蘇母的眼睛閉上,手垂了下來。
蘇載言抱起母親,他眼睛一片血紅,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他張着嘴無聲的嚎啕着。
他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國主一定要對他們蘇家趕盡殺絕。
但這個仇,他蘇載言記下了。
*
大餘境内,白石城。
清晨,城門剛開,一批流民就湧了進來。
流民進入大餘,不僅不會被驅趕,官府還會分配土地讓他們去開墾耕種。
大餘之所以這麼做,因為大餘國土面積廣闊,未開墾的土地太多,他們需要人去開墾耕種,因此不僅接收流民劃給他們土地,還會給他們發種子。
城門旁有個搭起的棚子,棚子裡坐着幾個大餘的官吏,許多流民都自覺地去排隊登記姓名。
但有一個流民卻與他們格格不入,他頭發亂蓬蓬,臉上髒兮兮,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向前走着,很快就要越過棚子。
一個小吏攔住了他,“去哪裡,過來排隊!”
流民中鑽出來一個青年道:“官爺,他是個傻子。”
傻子?
小吏上下打量着他,見他神情木讷也信了他是傻子的話,眼中流露出可惜和憐憫之色。
一個傻子應該也種不好地。
他收回了攔住這人的手,由他去了。
蘇載言漫無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他的母親死了,他隻能用荒草掩蓋母親的屍身。
他去找過哥哥和弟弟,卻隻看到了一輛倒在路邊的空馬車。
後來,他混入了流民的隊伍,跟着他們一起翻越大山。
很多次,他躺在地上都不想起來了,但他記着母親的話,要好好活着,他就這麼拖着身體一步一步地翻越了大山,走進了這白石城。
蘇載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什麼地方,直到他聽到了一聲悠遠的鐘聲,這才擡起了頭。
眼前是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寺廟,他擡起腳沿着石階慢慢走上去,走到山頂,來到了廟門前才發現這是一座很小的寺廟,甚至還有些破舊。
他擡頭看去,一塊掉漆的匾額上寫着三個字:十方廟
廟門緩緩開啟,一個老和尚走了出來……
半個時辰後,蘇載言坐在木凳上抱着碗狼吞虎咽,老和尚就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着并不說話。
直到他把一碗飯吃完,放下了碗筷,這才慢悠悠地說,“回神了?”
蘇載言确實從遊魂的狀态中恢複過來,眼神清明。
“多謝大師。”
“老衲就是個老和尚,不是大師。”老和尚又問他,“之後打算去哪?”
蘇載言搖頭,他并不知道要去哪。
“那就留下來吧。”
老和尚說他一個人在這個廟裡無趣的很,平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蘇載言留了下來。
老和尚為蘇載言剃度,給他起名法号渡塵,卻并沒有讓他受戒,他就這麼留在了廟裡,做了一個沒有度牒的小和尚。
蘇載言感覺自己像個和尚,又不像個和尚。
如果不是身上這件縫補了幾次的和尚袍,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有法号的秃子。
老和尚平時也不管蘇載言,随便他滿山跑,隻有一點,不讓他下山。
他告訴蘇載言,自己之前有個師兄叫渡心,下山後被劫匪砍死了。
現在是亂世,兵戈不息,鬼怪橫行,山下不太平。
蘇載言明白了,原來這身和尚袍是他那個師兄的,他說怎麼胸口的位置有個縫補過的大口子。
老和尚還說,廟裡本來還有一條黃狗,可惜最後老死了。
蘇載言問那黃狗埋在哪了,老和尚卻不說話了。